一百二十九 浸夜之年(下)
那一年,在御駕親征的妖君魔主帶領下,妖魔聯軍一度將戰線撕裂,直打到了大唐腹地。那一代的妖君還親手提筆以人類文字提下了“東土病夫”的匾額,遣使者送到了長安皇宮之中。史書清楚地記載那一天朝野上下一片震怒,喝罵之聲不絕於耳,然陛下問遍文武百官可有堪戰之將,卻無一人應答。
然而,妖君魔主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明明可以長驅直入,直取長安,可到了半途卻偏移了路線,繞道打到了地中島的門口。
地中島是當年高祖在隋朝覆滅之後,感念浸夜砂的“袖手旁觀”,而親自封給浸夜砂的領土,島上只有門派弟子,已然是一個國中國。而百年之間,雖然浸夜砂屢有能人輩出,入朝為官,但這些人無一不是一出浸夜砂的門,就再不迴歸。不是他們不想回,而是不準。
浸夜砂與世隔絕,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面究竟有多少人,可在內部,絕無一外人。這裏神秘異常,縱使是妖君魔主,也有一些興趣。
何況,聽唐國人說,這裏有天下最強的修者。
大唐有著最高名望的門派是崑崙正宗,脈絡最廣的是南燁正宗,地位最尊崇的是乾坤正宗,而最神秘也最強大的,是浸夜砂。
那一代的妖君魔主已經立下了他們在妖魔大陸上千年多來的不世奇功,可他們並不滿足。他們覺得拿下這個國家,將人族趕出大陸已經猶如探囊取物,所以……
他們作了一回死。
他們覺得,只有將真正的上位修者眼中最強的浸夜砂也踩在腳下,才能讓唐國修者體會到真正的絕望,才能讓他們再妖魔聯軍的鐵蹄之下一敗塗地。
於是,妖君魔主聯袂而至地中島,帶著大批精銳踏上了這片世外之地。
一天後,妖君魔主,以及數量上千的妖魔精銳——其中甚至包括了整整四名妖王和兩名魔王的屍首——被裝進一個個打結隨意的麻袋裏,由一群浸夜砂黑袍送到了妖魔聯軍的臨時駐地。
次日,浸夜砂正式宣佈參戰,但卻不以唐國的名義。他們有著自己的建制,而且紀律嚴明,戰術素養完全不下於皇城御林軍。他們以幾乎超過唐國其他大門大派總數不知幾倍的大乘期浸夜砂黑袍與四名已經接近人類極限的縱橫境界強者,將數量百倍於浸夜砂的妖魔聯軍打的丟盔棄甲,本來千年交戰中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土地被重新打了回來,連本來算作妖魔與人族共有的霜郡也徹底變成了人類領土。
妖魔聯軍死傷無數,而浸夜砂……重傷六十三人,戰死五人。
那一年,被稱為浸夜之年。無論妖魔地界還是唐國本身,都被染上了一層浸夜砂的濃濃墨色,黑的無邊無際。也是那一年,唐國人才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推翻隋朝煬帝的統治中,浸夜砂只是袖手旁觀,就得到高祖的那般感恩戴德。
老虎有時候懶得對兔子齜牙咧嘴,不代表它就沒有牙齒,能讓只有一口咀嚼蘿蔔青草的兔子騎在頭上作威作福。
浸夜砂如此可怖,但他們對權力之爭似乎並無興趣。歷代的浸夜砂當主也都不止一次地強調宣告過,他們會來到這片土地上,只負責維持最基本的秩序。如非必要,不願動兵戈。
然而現在,浸夜砂來人了。
他是陽晉,浸夜砂三脈之一的開葉派最具代表性的強者,也是如今浸夜砂僅有的兩位曾在外界露過臉的……
渡厄期強者。
他嘴上恭敬,可站在這裏,護著人類修者,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我知道前輩一定有些疑問,但解釋的工作就等我們家當主過來之後再說吧。我來這裏,說來話長,所以我長話短說。”他朝著那朵升起的蘑菇雲看了一眼,語氣恭敬地讓人如沐春風。他是唐國本土人,比起那些祖籍海外的墨姓子弟,身份背景清白易查,今年不過五十五歲,比起看似年輕實則即便以化形來算也已經七十多歲的血狼王來說,已經算是年輕一輩了,一聲前輩倒不為過。
他這一段話什麼也沒解釋,可其實也已經什麼都解釋了。
在與蓮殿下對峙的,是如今的浸夜砂當主,墨軒。
另一名渡厄期。
他指了指下面,道:“一共一百零五人,當主的意思是,希望妖族和魔族的朋友們,放行。”
他們都已經走到黃沙關隘門口,一隻腳都要踩到門檻上了,所謂放行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要沒瞎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