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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脫離劇本的劇情

    一進門,就聽見小二熱情的呼喊:“來,客官裏邊兒請!”說著小二替鹿君澤撣去些許風塵,擺出個請的低姿勢。

    這天上樓可謂是掌劍臺附近最大的酒樓,也是直接隸屬崑崙的產業。其高直達一百零八樓,便是試劍會開幕前的熱鬧也不至於滿座。只是越上層價格越貴,即便是在中間一層倒上一壺清茶,也要十兩銀子,若是省吃儉用,都足夠貧瘠郡縣一個三口之家整一年的開銷了。

    當然,天上樓既然是修行者的產業,就算是一壺清茶,煮的泉水泡的茶葉,也是大有來歷,物超所值。

    越是樓上,雅間越少,而百層以上幾乎都處在雲霧繚繞之中——這些雅間外設符修大家的特殊法陣,隔音效果極佳,也起防護的作用,還可以聚集天地能量用以修行。這些雅間均需預約纔可落座。

    鹿君澤本是打算隨處吃個飯,哪想到人來人往無處落腳,結果才只好先一步到此處一百零一層,當然用的是顧英東的化名“紀曉通”。

    到了這一樓,可說是隻剩這一間空的隔間了,而那預定的一桌菜色光是前菜,就花去了整整二百兩,令貧窮的無心散人暗暗咋舌。

    他在養刀行賺的錢雖多,可幾乎都用在了刀劍上,不說那託林世伯代取的定製成品刀組,黑煉鍛世出品的【冷赫】,就說在本命劍【枯旻咒弒】上,因為它在成為本命劍前的本體只是一柄普通的百鍊鋼劍,強化材料的用度,工匠大家的工錢,都是一筆極大的花費。

    也都怪他務求盡善盡美,不重鑄則以,一重鑄就非得是名師大家手筆,結果搞得工序繁雜,而結果也還是有些差強人意。

    他要的可是能承受【午陽乾綱】的劍啊!要知道他手裏的刀,儘管為上品法器,可其實……

    那只是消耗品而已。

    估計不過兩三月,就又得換了。

    也因此,他平時生活緊巴巴的,也就是過慣了窮人日子的何熙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其他哪個能斬忘神境的修者不是每天靈食吃著靈釀喝著?這結丹上境的散修,混的也是醉了。

    不過這錢花的也不虧,如今他的本命劍,便是對上崑崙的絕品法劍也可堪一戰。

    窗外風景如畫,室內桌椅均是上等檀木所制,又有寧神香細縷嫋嫋,不覺間心曠神怡,連一路微微躁動的真元都彷彿安靜了下來。

    這兒餐桌所上的也均是外處難得一見的靈食,普通人吃完這裏任意一道菜,說不得就能省卻三日之功,修為小進。可對無心散人來說,權當消遣。

    ……

    “所以我風塵僕僕不遠萬里來到這裏,本想著先去館子下兩筷子但還是受不了良心譴責先來了天上樓,聽說有飯吃大喜過望,一口氣連上一百零一樓,結果你把飯菜都吃完了?”

    坐在對面的姑娘紅衣上繡著數朵錦繡牡丹,然則貴氣掩蓋不了一股劍客才具備的鋒銳之意,她眉目帶煞,一臉不善地看著鹿君澤。

    她的聲音遠不如何熙悅耳靈動,沙啞中帶著尖銳,雖然別具一番美感,卻讓聽慣了溫聲細語的鹿君澤很不適應。無心散人左手撓了撓耳朵,右手動了動牙籤,指指桌上:“這不是還有這麼多嗎?”

    “呸!誰要吃你的殘羹剩飯呀!”她說著手指敲了敲桌面,連帶著橫壓著的細劍連鞘一起震動,銳金錚鳴。

    “給我再訂一桌去!”

    “沒錢。”

    “沒錢!”紅衣女劍客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道:“你居然敢在天上樓吃霸王餐?!”

    “又不是我訂的飯局。”鹿君澤一臉白痴樣地看著她,道:“我長得很像崑崙弟子嗎?”

    紅衣女劍客一愣,好像確實沒見對方穿著崑崙弟子的道服。她還以為是爲了掩人耳目私服出門,原來不是多人嗎?

    紅衣女劍客心道我莫不是走錯了房間?

    她走出雅間看了看房門上的牌號,天字九號菊間,沒錯啊?旋即盯著無心散人,一臉懷疑地道:“我可沒聽說過今天還有其他客人。”

    鹿君澤不答,紅衣女劍客狐疑更甚。年輕的女劍客脾氣火爆,但考慮到自己出門時盤纏忘在宗門裏,手上的零錢已經花的差不多了,可能賠不起這一房間的裝飾品,決定還是把拔劍這事兒緩緩再說。

    她仔細想了想,好像自己忘了什麼……突然,紅衣女劍客一手作拳一手作掌敲在一起,又問道:“你是誰?”

    鹿君澤心想這纔是最先該問的問題吧,怎麼到了你這裏關心的點哪哪兒都不對呢?然而他扭頭不答,吃飽喝足,乾脆改盤膝的姿勢為臥姿在席子上躺下,背對李紅妝,一手撐首,好不愜意。

    紅衣女劍客一時氣急,卻也不知該怎麼說。想到對方也是窮光蛋——她絲毫沒有懷疑鹿君澤說話的真實性——她就一陣憋屈。難不成要教訓教訓這個小子,自己真得在試劍會前夕替天上樓刷碗過活?

    正在這時,她腹中傳來一串低沉的悶響,嬌俏的臉頰一紅。她看少年背對自己,心想他總不能這樣還能看見自己吧,於是偷偷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去了肥肉的紅燒肉,期間用力巧妙,竟是沒發出一絲聲響。然而不待她放到嘴裏,就聽見對面清朗的聲音響起:“你不是說不吃我的剩飯麼?”

    嚇得紅衣女劍客嬌軀一震,一塊紅燒肉在空中脫離筷子的束縛被擠地跳起,她慌慌張張用筷子戳了好幾下都沒夾中,最後乾脆用嘴整個接住,才稍稍吐了口氣,把肉汁吹得小半桌都是。

    她一邊用力咀嚼著,一邊不服氣地含糊道:“哦不死裡粗的殘,挨次挨喝挨挨瑟偶則而來都無餿誒哈的哇!(又不是你出的錢,白吃白喝還白睡我這兒臉都不羞一下的嗎)”

    一邊心道怪了,自己明明出力很穩,怎麼就被發現了呢。

    難不成他背後真長了眼睛?

    讓我想想,近年來背後長了眼睛的新秀有……不不不那樣就不是人了吧。

    另一邊,在菊間的角落,鹿君澤的身外化身將一切盡收眼底,傳達到了尚且在閉目養神的無心散人識海中。

    他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但身體卻無半分動作。

    來人是誰,基本已經能判斷出來了。

    修者看人年紀看得是骨齡,每個門派都有一些觀想的手段,且幾乎都是開堂第一課。而他有鹿正哲親自傳授的觀齡法門,判斷個大致也是夠的。

    另外,在過去,鹿君澤的修行時間總是定時定量,於是書籍和月報玉簡上各地趣聞就成了消遣的不二法門。所以他雖然大多時間足不出戶,卻能知天下事

    大約二十來歲,紅衣細劍,還有那運力微妙的《梳繞手》,自己也稍稍研習過,而此人恐怕已經大成。雖然並不是什麼絕學,但《梳繞手》除了南燁正宗,不可能有第二個地方能拿到三層以上的真氣執行法門,更不可能明明修為並未高過自己,而運力的動作連自己都察覺不到。

    南燁正宗,女人,二十多歲,紅衣細劍,還有大約結丹上境的修為。

    李紅妝。

    她會出現在劍湖城也不是什麼意外,掌劍臺的試劍會舉行在即,各地的年輕劍客只要還對名利有一絲的念想,就會爭破了頭來到這裏。

    只是,沒想到正主還沒遇上,卻先遇上了她。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記得五年前,南燁正宗在蜀地接連剿了三個千葉宮分舵,而牡丹劍客李紅妝更是以幾乎無損之身,連斬八名銀牌殺手,一舉成名。這其中,究竟有沒有崑崙眼線,還是兩說。

    她或許和自己一樣,受死人之託而來。又或者,是真的被接頭人邀請而來。

    那麼,是因為她身上有什麼情報,她有另外的事要和飯局的東家商量,還是說她本身是用來掩人耳目的?

    鹿君澤決定先觀望一會兒,畢竟——

    他根本不知道接頭人到底是誰。只能透過李紅妝之前的話判斷,確實是個崑崙弟子。

    這姑且算是大幸,至少讓自己又省了一道試探的工序。

    ……

    當劉振聲趕到天上樓下,已是滿頭大汗。

    師兄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情居然要自己來做。他實在難以置信,師兄居然會因為“和練劍課程的時間衝突”這樣的事情,就能把自己的任務推脫的一乾二淨。——好吧其實也不是什麼太過難以置信的事,當一個人掉鏈子的事情幹多了,他這個做師弟的也就習慣了。

    來自千葉宮內部線人的訊息啊……門派等了這麼久,終於到了這一天嗎?

    他神情有些恍惚,顧英東前輩和黎賀陽前輩領受使命離去的凜然之姿彷彿還在昨日。而現在,千葉宮以殺手的面紗遮住的幕後就將徹底暴露在崑崙眼前。只是苦了兩位師兄這些年,清高孤傲的他們主動去弄髒自己雙手,滋味可是不好受的吧。

    接頭地點定在天上樓,也是爲了免於監視。大家用的都是假名,而天上樓本就是崑崙正宗自家的產業,搞些小動作也沒人會懷疑。

    站到天字九號菊間的門口,他的心情有些激動。

    想必兩位師兄第一眼見到的是自己,也會感到驚訝的吧。

    他輕吐一口氣,再向前一步,就能開啟這扇門。

    他伸出了手。

    他的手齊根而斷。

    劉振聲愣住了,就這樣怔怔地看著自己完全沒有濺出鮮血的斷手。

    當他終於反應過來,想大喊,想向裡面的人示警,可他張開了嘴,卻已經來不及發聲了。

    一柄障刀割開了他的喉嚨,燒乾了那兒本該噴涌而出的鮮血。

    “宗門注意你很久了,只是沒想到,你一個心煉上境,居然也敢在崑崙掀風浪。”

    這聲音……蒙師兄?自己,掀風浪?不對,我只是代師兄……

    他尚未完全泯滅的神志一個激靈,雙眼死不瞑目般地睜大。

    師兄……是你嗎……

    他不知道,見面的時間被單方面延後了,甚至連人員都換了身後的蒙師兄。更不知道,自己這個“準時”出現的人比最初定下的時間還要早。

    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最致命的一點,是在這一百零一層的樓外小軒,還有一個人斂聲屏氣,手中指尖捏著一枚喪門釘。

    那是為他準備的,假如這蒙師兄打算活捉的話。

    那人靜靜地等待劉振聲完全失去生機,便若無其事般地再上一層樓,與能看見劉振聲屍體的地方僅有一牆之隔,擦身錯過。

    然後,赤焰如同風暴般席捲而過,將劉振聲失去真元護體的屍身燒得只剩飛灰,而這麼大的動作,竟然出奇地只將門的一角燙焦。可即便如此,因為菊間的大門裝飾佈局,那點失誤,不熟悉的人一時間還難以察覺。

    出現在劉振聲背後的男人略微皺眉,對此感到不滿意。但他也不惱——能做到這地步的人又能有多少?自己依舊是天才之列。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個白羽張一樣,是個控制狂加完美主義,凡事都要斤斤計較。那樣小家子氣的人居然會被認為是崑崙的未來……

    真是笑掉大牙!

    他明明連崑崙七子都不是。

    高大偉岸的男人整了整衣冠,一身崑崙道服左心口有個異常顯眼的劍叢徽記——而這就是天才的證明。

    他是本屆三代的崑崙七子之一,蒙紹毅。

    也是未來真正能扛起崑崙大旗的人。

    他推開了大門。

    “哈哈,兩位師兄,別來無……”他擠出的笑容僵在臉上。

    眼前,是一名頭朝裏側枕臂而臥的慵懶少年,還有一名正在把桌上的各式飯菜拼命往嘴裏掃的吃貨少女。

    總之,不管是年齡還是性別,都有對不上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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