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伍,那片銀杏葉,安和
——縱然整個世界都將要毀滅,我只想要他在我身邊半夢半醒地看著書。
蘇菲杏忽然理解了她以前初讀一遍覺得高深的話語。
如果愛情已經深刻到了讓你連自己的性命都覺得不值一提的地步,那麼或許,早就沒有第二種可能性了。
記憶中遙遠的兩百年前,自己爲了救喬梓澤一命,甘願犧牲自己所有的一切,不惜任何代價。
這麼深沉的執念,積壓到她身上,她不知道自己承不承擔的起。
何嘗不想要一個圓滿的結局?
何嘗不患得患失?
只可惜,路太遠了,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走到彼岸的終點線。
蘇凜白看著縮在椅子上安安靜靜看書的少年,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髮。
少年的髮色原本是黑色的,被族裏的妖物施了法術變成了白色。
所以第一眼看上去,真的和年少時的自己沒有任何差別。
“這裏是哪裏?”少年好半天才對著他說一句話。
“你不用知道這麼多。”蘇凜白本來還以為自己可以藉機找到和少年的話題,看來是徒勞。
少年聽完也沒有排斥反應,低垂著眼眸繼續看書,乖巧的不可思議。
蘇凜白知道族裏的狐妖多多少少都在看著這個初來乍到的人類少年。
當初喬梓澤身為人類進來妖盟之後,盟會裏麵閒的沒事幹的妖物天天散步一些謠言,那段時間他很是頭疼,偏偏蘇姐姐還在,他也不能怎麼樣。
現在這下子那些整天吃飽了撐的的妖物總算是從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你在這坐了一天,不悶嗎?”
少年的手腕上還纏著一條細細的銀絲,那是蘇凜白的蠶絲,爲了防止他亂跑,畢竟這裏都是妖物,他一個人類本來就自身難保。
蘇凜白切了絲線,卻沒有扯下少年手腕上殘留的絲。
“我好像忘記告訴你了,這裏是我的房間,尋常妖物進不來,你如果願意一天到晚待在這,可以在房間裡自由走動。”
“反正我也走不了,出去了也沒有地方可以去,這個世界早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少年沒有在意自己身上的束縛,對他來說橫豎都是一樣的。
蘇凜白輕輕拍著少年的白色髮絲,嘆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而為之,但是少年剛剛的語氣,越來越像從前的他了。
剛剛被帶到滿是驅魔人的盟會裏的時候,蘇凜白也曾經這麼自怨自艾,對於未來不報有任何幻想。
“這麼想也挺好的,等到你有一天可以和這裏的妖物平和相處的時候,你便自由了。”
蘇凜白對上少年宛如剛剛融化的冰川水流一般的藍色眼眸,覺得那種顏色純淨的獨一無二。
很像很像那個少年的眼眸,披著鬆鬆垮垮的黑白道袍,臉上滿是帶著深意的微笑,深黑色的眼眸一樣是這樣帶著無法言說的獨特魅力,好像一個長滿鮮花的深淵,不知不覺把人拉了下去。
“你需要我什麼時候去見那隻妖?”少年抬眸看著蘇凜白有些失神的模樣,快要留到腰際的雪色長髮在燈光下閃著銀色的光澤,一如上好的蠶絲。
蘇凜白嘴角露出苦澀的微笑。
“不急,她會來的。”
“哦。”
少年好像沒有一點點好奇心,得到了答案便繼續看書,沉迷於書頁的世界。
當初蘇杏菲也特別喜歡捧著一本書,最喜歡坐在樹下,待在陰涼的地方,明明是葉妖,卻那麼喜靜。
蘇凜白還記得,蘇杏菲最喜歡去當時的盟會後院最靠前的一棵樹,因為那棵樹足夠大,樹蔭也足夠涼快,就穿著淡黃色的布裙席地而坐,捧著一本書一坐便是一個下午,不知道是跟著哪個人類學來的。
所以後來,喬梓澤特別選擇了一個角落種下銀杏樹,即使蘇杏菲並不想轉世重生,卻還是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
蘇凜白看著自己的扇子上纏繞著的金絲,幾根金絲在白色的扇面上非常明顯,甚至有一種突兀的感覺。
但是蘇凜白覺得很好看。
蘇姐姐的金絲一向不給外人,能夠得到她親手贈送的金絲就說明足夠信任,足夠親近。
兩百年前蘇凜白看著喬梓澤青煙笛笛尾的那抹金絲就分外嫉妒,憑什麼區區一個人類值得蘇姐姐如此真心相待,爲了那個人類少年把自己最珍貴的性命都搭上去了,明明可以憑藉着自己強大的靈力,哪怕隱居山林,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也好。
何必參與人類和妖族之間不死不休的爭鬥,爲了一個人類,賭上所有的未來,最後還輸得那麼可憐。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