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那棵銀杏樹,妖物
不知不覺就入了秋。
微涼的季節,微涼的風。
滿樹銀杏,金黃一片,讓人聯想到維也納的舞廳。
醒目,傲然。不像別的樹,黃得頹廢不堪,黃得面容滄桑。
一些葉子好像想和風兒一起享受自由人生,便打著轉兒飛下來,如同一隻只金色的蝴蝶在翻飛。另外的大部分樹葉好像沒曬足太陽,只是在枝頭輕微搖晃。
銀杏的葉子很薄,喬梓澤幼時曾經一度認為,銀杏葉並非銀杏葉,而是銀杏花。
那時候,他還曾認真地仰望著茂密的銀杏葉,探究它不畏寒冷的原因,儘管並沒有結果。
銀杏也可以驅蟲,還有淡淡的香味。
挑撥人心緒的顏色,宛如小紙扇一般,最適合做書籤。
最美的場景便是眼前之景。
喬梓澤凝視著眼前的景色,內心深處讚歎不已。
他曾有幸見過一次楓葉林海,但那顏色實在太過炙烈,紅的刺眼,呈現出誇張的層次,好像是爲了招搖而招搖。
喬梓澤覺得,太過浮誇。
可銀杏就偏偏控制的剛剛好。
金黃的葉子鋪滿了地面,彷彿金色的地毯,通向秋日的繁華之路。
又彷彿田野裡的麥穗細密連成一片,構成豐收的海洋。
樹上的那些,在風中翩翩起舞,就像夏日的蝴蝶,化作了秋天的領路人,在這棵巨大的銀杏樹上,化為永恆。
秋天是一個成熟的季節,既有成長的喜悅,也有凋零的淒涼。
秋天,是生命迴圈交替的季節。
舊的生命落去,就有新的生命衍生,悲喜交加,五味雜陳。
可銀杏,獨獨儲存了靈動的美。
銀杏的枝幹又細又長,向四面八方生長開來,掛著的銀杏葉又小又密,葉子的輪廓有著規則的波浪形,葉脈、葉柄又細又短,觸感很光滑,很柔軟。
銀杏樹的美是清爽的,是空靈的。
柔和的陽光在樹葉間跳躍。
忽然一陣沒來由的風捲起了地面的落葉,金黃色的葉子在風中旋轉亂飛,刮過喬梓澤的手臂。
喬梓澤將手臂橫過來擋在眼前,擋住飛起的塵沙。
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他還是那麼沉著淡定,靜觀其變。
風力漸漸變小,喬梓澤手裏的書猛的掉落到地上,攤開。
那片金黃色的葉子飛向風的漩渦中心。
再次平靜下來之時,喬梓澤看見的,是一位少女。
一襲金黃色的格子長裙,是銀杏的顏色。
青澀的臉上明顯有些害羞,淡淡的兩朵紅雲在臉頰處若隱若現。
她有一頭烏黑的長髮,一縷長髮用一片銀杏葉束起。
白皙的臉頰,一雙丹鳳眼有些好奇地望著他,似是想要探尋什麼。
她很瘦。
這是當時的蘇菲杏給喬梓澤留下的第一印象。
喬梓澤慢慢走進,原本微不可聞的腳步聲被腳下鬆軟的銀杏葉放大,發出沙沙聲。
蘇菲杏把頭低下來,兩隻手抓著衣角,不敢看他。
喬梓澤緩緩開口:“你好,請問你是……?”
蘇菲杏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連連退後幾步縮到樹後,只露出一雙大大的黑亮的眼眸,遠遠望著他。
喬梓澤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人生第一次愣在了原地。
“那……個……”
蘇菲杏的聲音很低,明明是很悅耳的聲線,被她刻意壓低了聲音,聽著有些費勁。
她好像小學裏剛剛學拼音的孩子,怯生生的模樣,好像剛剛接觸人世,說話都說不連貫。
“我……沒有……名……字。”
說完,蘇菲杏整個人都躲到了樹後。
喬梓澤一頭霧水,人生第二次愣在原地。
叫她出來?可她明顯太羞澀,不願意。
不叫她出來?可難道讓她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奇怪女孩就這麼在他家院裏站著?
喬梓澤第一次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選擇恐懼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