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金柏莉那清澈的眼神，李爾不由得回想起前幾天二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那時候金柏莉獨自架著一輛馬車，一身又長又黑的長袍遮掩住了她的身形，她的臉龐，以及她那如同金子一般的長髮。長袍又大又髒，好像一個床單蓋在金柏莉的身上。金柏莉帶著破手套，腳上穿著一雙老舊的靴子，極力想要把自己變成一個男性平民的模樣，然而路過的李昂還是認出了她作為少女的本質。

    少女的幽香是掩飾不了的。儘管李爾當時距離馬車有著不短的距離，他還是靠著近乎本能的敏銳嗅覺發現金柏莉的不同。

    她很古怪，而她的馬車裏，裝著的東西也很古怪。

    是一些惡魔的殘肢。

    李爾甚至都不用去找。對於惡魔的氣息而言，李爾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

    “是真的，我沒有撒謊！”聽了這句話，金柏莉生氣的道：“我向至高神發誓，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你的確沒撒過謊，但你很會騙人。”李爾並沒有絲毫的為金柏莉的誓言感到動容，他冷冷的道：“那天如果我不在，現在的你說不定已經被那些尋著氣味追過來的惡魔殺掉了。而剛剛，就在剛纔，作為救命恩人的我不但被你禁錮在那個該死的魔法陣裡，還差點被你當成了煉金術士的一隻小白鼠……”

    “我真的只是好奇！”金柏莉有些委屈：“那些死的惡魔，它們殘渣碎塊我都看遍了，可獵魔人從來都不肯賣給我一具完整的惡魔屍體！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完整的，來自地獄的……可是，我從沒想過人你死！”

    “被你用魔法禁錮在那張床上的時候，那個獵魔人進來了！”李爾大吼道：“你不想殺我，可他想殺我！你就那麼直接把他放了進來！差一點啊，我差一點就被你給害死了！”

    金柏莉沒想到李爾忽然這麼兇，只見這少女嘴巴一扁，眼淚啪嗒啪嗒的流了出來。她斷斷續續的說道：“你能陪我這麼長時間，我真的很開心……羅斯堡很大，可是我連兄弟姐妹都沒有一個。其他的下人，他們跟我說起話來都是低聲下氣的，我不喜歡……可我聽說我父親追殺你的事了，賽巴斯已經開始聯絡獵魔人了……你要走了……”

    李爾手中的鋒利彎鉤在他的手中舞動，上下翻飛，幾乎幻化成了一隻銀色蝴蝶。他皺著眉頭，實在是猜不透這少女的心思。

    她說的是真的嗎？從認識以來，她的確還沒有騙過我……

    可是傳奇魔法師的事……不可能的，沒理由這麼湊巧。整片魔法大陸一共才七個傳奇魔法師，我怎麼偏偏就遇上了其中一個的徒弟……

    可萬一呢？萬一她的老師真的是傳奇魔法師呢？真的殺了她，羅斯那裏倒還好說，一走了之，這個老貴族根本無可奈何……可這傳奇魔法師，自己就算是藏恐怕也藏不住。

    可她剛剛傷害了我！

    胳膊和手指上的傷口，早已經癒合。

    李爾似乎回到了地獄訓練營之中。那個教過他刀法的老師，在臨別之際，以一口彆扭的惡魔語送給了李爾一句話。

    “當你做出仁慈的舉動之時，破綻就已經出現了……”

    那當真是個“臨別贈言”。因為就在那個老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二人的交手就已經落下了帷幕。這句贈言，伴隨著二人的最後一刀，給李爾那苟且的地獄生涯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這也是李爾在地獄之中的最後一課。在此之前，他殺掉過看似柔弱，實則致命的精靈。殺掉過看似矮小，實則力大無比的矮人，殺掉過最兇狠的惡魔，最狡猾的人類，甚至是具有魔法天賦的食人魔法師……他殺掉過敵人，殺掉過同伴，在最後的這一課上，他殺掉了自己的老師。

    老師的話語，李爾一直奉為至理名言。因為事實證明，在最後的那一刀之中，老師的確選擇了仁慈。而仁慈，的確是會讓人露出破綻的。

    他終於從地獄之中畢業了。

    李爾的眼神不再猶豫，而是堅定了起來。

    沒什麼殺氣釋放，因為真正的殺手是會掩藏住自己的一切痕跡。金柏莉毫無察覺，只覺得眼前的李爾身形忽然消失，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之後，那把冰涼的彎鉤正抵著自己的脖子。金柏莉回過神來，她只看到了一雙眼睛。

    對生命的漠視，對生靈的麻木，對殺戮的習以為常……那是來自地獄的雙眼。

    李爾的眼睛。

    此時的李爾，單手持金屬彎鉤，鋒利的鉤子尖正抵著金柏莉脖子上的動脈血管，近在咫尺。

    卻是咫尺天涯。

    “我可以不殺你。”李爾看著眼前金柏莉精緻的臉龐，終於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目。麻木，無情，漠視一切的表情開口道：“但你要記得你所說，我要一些錢，以及一個埃爾帝國的合法公民身份。”

    金柏莉似乎被嚇傻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還有，我不希望以後的生活再被打擾。”李爾看著金柏莉，開口道：“東西準備好，就把它埋在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條道上拐角處的第三顆老樹底下，這些需要你親自去辦！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我會從你父親羅斯那裏，開始動手。”

    說罷，李爾轉身翻出窗外。

    李爾離開金柏莉的房間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羅斯堡。在這個巨大又豪華的莊園內，李爾很快就找到了他的一個目標——一隻小綿羊。小綿羊悠哉的在草地上漫步，吃飽喝足的它並沒有發覺自己其實早已經脫離羊群有些時候了。

    不過這也不算奇怪，羅斯堡的牲畜們生來就沒有天敵，唯一的敵人或許就是它們的歲數。李爾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小綿羊的背後，好像影子一般，連一陣微風都不曾帶起來過。

    接著，李爾瞬間抱住了這隻小羊。與剛纔擁抱金柏莉的方式不同，這次李爾的出手，並沒留手，而是恰到好處。

    握手成爪，直接從綿羊的後脖頸摳出一塊脊椎。接著，李爾就像是一隻餓狼一般，撲到了小綿羊的那個血窟窿上。

    大快朵頤。

    ……

    李爾早已經不知所蹤，死掉的小綿羊躺在地上，它的周圍，站著一群人。

    克里蹲在地上，看著那慘不忍睹的綿羊屍體，以及嗡嗡亂飛的蒼蠅，他毫不在意，只是仔細的觀察者。而在他的身旁，賽巴斯則帶著一群羅斯堡的僕人，手握獵槍站在附近圍觀。

    血肉腐臭的氣味十分刺鼻，然而克里蹲在地上，卻絲毫不避諱的伸出手來，仔細的翻弄著，檢查著這隻小綿羊殘存的屍體，這使得這個獵魔人的雙手同樣沾滿了鮮血。

    痕跡是一種語言，克里看著這隻綿羊的屍體，幾乎都入了神。良久，克里站起身來，他看了一眼賽巴斯那詢問的目光，只吐出了兩個字。

    “是它。”

    接著，這個穿著暗黑色盔甲的獵魔人朝著一個方向望眼欲穿，他不顧雙手沾滿了羊血，伸手拔出了腿上的匕首。

    “把我的馬牽過來。”克里開口朝著賽巴斯一眾說道：“我去殺掉你們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