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的映襯之下，李爾與月影很快的看清了來者的樣貌。

    滿頭火紅的亂髮，雖然身上的服飾很整齊，但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冒犯和嘲弄，好像是個喜歡找茬的小混混——這一點，與尼古拉斯那種彬彬有禮的樣子，截然相反。

    卻讓李爾很喜歡。

    於是在看清楚來者之後，李爾便笑道：“你也知道，有的人總喜歡自命不凡——他們佯裝成最得體的一面，就是爲了掩飾自己原本的齷齪。”

    “每個生命都有原罪，包括惡魔，還有天使。”

    李爾補充道：“還有神。沒有思維能夠免俗——我猜，每一個靈魂，或許就是因為慾望和不甘，才產生了思考。”

    聽了李爾的話，紅髮吸血鬼頓時贊同道：“你說的不錯——那些人，擺出一副裝作神聖的模樣，就覺得自己告別了這些罪孽，真令人噁心。

    不像你我——”

    紅髮吸血鬼伸出尖銳的手指，指了指李爾，又指了指自己。

    “我們，從來都承認自己的卑鄙，從來沒有過任何掩飾——我始終認為，無論一個人殺掉另一個人，是懷揣著多麼正義的理由，他也是劊子手……”

    “別騙人了。”

    李爾嗤笑了一聲，開口道：“這世上，那有那麼多正義的理由？

    即便有……怎麼就這麼碰巧，能讓你我二人碰上？”

    “你說的對——太對了——”

    兩人對峙，紅髮吸血鬼居然朝著李爾豎了豎大拇指。隨後二人對視一眼，相視大笑。

    “哈哈哈哈！”

    深夜之中，兩人的笑聲算不得多麼熱鬧的場面，反而顯得夜色更加陰森了。

    不過，兩人卻毫不在意。

    彷彿他們並非站在兩邊的敵人一般，反倒是情投意合的朋友一般。

    只是月影，以及紅髮吸血鬼身後的吸血鬼們，卻實在弄不清楚，他們的老闆，究竟在幹什麼。

    跟敵人……相談甚歡？

    什麼鬼？

    笑過了一陣之後，紅髮吸血鬼搖了搖頭，可惜的說道：“李爾先生，我真的捨不得。”

    李爾揚了揚眉毛，開口問道：“捨不得什麼？”

    “如果咱們早點碰上，我會請奎克大人給你初擁的……我從來沒有碰上過這麼理解我的人，我們可以做兄弟的。我是真捨不得，在這骯髒的街道……

    殺掉你。”

    冷風吹過。

    吹散了兩個人的歡笑。

    李爾也逐漸的收回了臉上的笑容。

    只是他依舊神色如常。

    “別不信……在這一點上，我沒有必要騙你。”

    紅髮吸血鬼正色道：“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殺掉夠任何一個我欣賞的人，就算有著必須滅口的理由，我也會選擇給他初擁，把他變成我的同僚，我的兄弟。

    只可惜，這次我接到的，是死命令，所以——

    月亮就快要落下去了——李爾先生，只好請你去死了。”

    一排排猩紅色的眼睛的包圍之下，李爾的臉色如常，甚至與紅髮吸血鬼相談甚歡，可站在他身旁的月影卻有些慌了。

    她的魔能等級要強過這裏的所有人——是的，包括這個在黑暗之中，主動暴露出身形的吸血鬼，也比不過月影的魔能等級。

    可惜，魔法等級在真正的殺戮之中，只能作為參考，還是相當次要的參考條件。

    力量，永遠不是魔能。

    殺人的技巧，也不是單純的力量對抗。

    而更讓她不明白的是，李爾既然想通了這一切，明知道自己在回去的路上，極有可能遭到吸血鬼的截殺——他為什麼要佯裝什麼都不知道，還一步步的邁入對方的陷阱？

    他難道早有準備嗎？

    月影馬上就小聲的問李爾：“老闆，你……一定是提前就有所準備吧？”

    李爾先是瞥了眼前走來的吸血鬼，然後低下頭，同樣的小聲的迴應月影道：“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一個事實。”

    “怎麼說？”

    “沒有。”

    月影頓時絕望了。

    這不是送死嗎？

    看這吸血鬼的架勢，一定是有備而來。尤其是上一次，這群吸血鬼已經截殺過李爾與十一一次，對於李爾的力量，已經有了一部分的判斷——這個時候來，必然是有準備對付十一的。

    尼古拉斯沒有來，與李爾能夠戰成平手的傢伙，並沒有參與這一次的截殺。

    這付局面看上去好像沒有上一次更危險。

    可惜的是，月影深深明白——索羅斯畢竟是地精遺址，其中對於科技的探索，由於沒有魔法公會的限制，有的一些甚至已經超過了人族的中等帝國。

    而反觀李爾……

    明知道對面可能半路咬死自己，居然還沒有任何準備？

    月影頓時覺得，攤上這樣的僱主，還不如讓她繼續回到牧羊人那裏去受刑。

    至少，自己還不至於這麼快死掉——成為牧羊人手中任人擺佈的傀儡，也總好過莫名其妙的身首異處。

    更何況，她不是李爾，她是個女人。

    比起死亡來說，戰敗的女人通常有著一種更加悲慘的結局。

    李爾與紅髮吸血鬼詭異的寒暄到此為止，很快，兩個人再次劍拔弩張，月影也從空間戒指之中，亮出了兩張精巧的手弩。

    但她裝入弩箭，並且上弦的手，卻在微微的顫抖。

    她是李爾的僱傭賞金獵人，如果擅自逃離，拒絕李爾的命令，魔法契約上的限制會讓她如同傀儡一般。

    所以不是月影對於李爾有多忠心，但她有著必須待在這裏的理由。

    既然無法退，那就只能拼死一戰了。

    只要戰，或許還有機會……

    月影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

    這話她自己都不相信。

    然而，不管如何，她都有著戰鬥到底的理由。

    月影收了收心，她手中的兩張精巧的手弩，上面鐫刻的魔法符文已經被月影激發的魔能點亮。

    月影是精靈族，但並非暗夜精靈，而是與人族混血的血精靈。

    沒有夜視能力的她，只好透過魔法，在雙眼之中點燃一抹綠色的光芒。

    月影弓起腰身，身形變得極為危險。她美麗的曲線上，緊繃着每一處，都彙集著即將爆炸的力量。

    兩根魔法符文的弩箭，蓄勢待發！

    看到月影一副跟人玩命的架勢，無論是李爾，還是那位主動喜歡現身的吸血鬼，臉上都露出一副戲謔的表情。

    而就在這時，李爾突然開口了。

    “看來，你從來沒有背叛過自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