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輸了！”克里沉聲道。

    克里渾身衣衫破爛，身形卻如一根筆直的電線杆一般，釘在原地，絲毫不露破綻。而反觀此時的李爾不僅衣衫襤褸，還渾身是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一些血汙都已經開始凝結，十分狼狽。

    獵魔人覺醒“復仇”之後，無論是魔能，還是身體上的力量和速度，其實都有著非比尋常的短暫晉升。再加上李爾又被“沉默魔法”封印了施法，只能靠著魔能支撐的身體，單純以武技肉搏，所以短短的三五個回合之下，便被克里佔盡了先機。

    然而渾身的傷痕，卻也都是些皮外傷。真正影響戰力的肌肉，關節傷以及致命傷，卻總是被這個滑的跟個泥鰍似的傢伙躲開，讓克里頭疼不已。

    魔法被禁用，單憑著身體的反應速度，以及手裏的一把不是附魔武器的彎鉤，魔能等級只有七級的李爾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不由得讓這個曾經的獵魔人隊長暗暗心驚。

    然而戰鬥從來就不是公平的，在戰鬥的過程之中，一切對於自己有利的條件都要善加利用，這是惡魔與獵魔人都認同的戰鬥模式。既然克里有能力開啟“復仇”，並且全副武裝，那便是克里實力的一部分，沒什麼好說的。

    棋差一招。高手相搏，往往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李爾無奈的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經彎折到了九十度，甚至彎折之處還有了斷口的金屬鉤，隨手丟在了地上。這玩意畢竟連一把刀都算不上，原本已經斬中了克里的後脖頸，卻被他的那股“復仇”火焰硬生生的燒燬了上面附魔的“鋒利”。所以克里只是靠著後脖頸硬生生的吃了一記鐵鉤，而他自己卻趁此機會用匕首劃傷了李爾的大腿。

    只不過裝備本身就代表著實力，這一點李爾也明白。然而要是說他此時此刻便輸了，這個從地獄之中一路摸爬滾打，苟且偷生，好容易活下來的人，卻並不這麼想。

    克里的後脖子一陣陣的痠疼。顯然這一擊單純的打擊，也難讓這個傢伙好過。但克里久經戰場這麼些年，大傷小傷不斷，這些疼痛顯然不足以影響他接下來的戰鬥。

    只不過李爾方纔差一點要了他老命的一下，卻始終讓他心有餘悸。

    “你的刀比我好。”就算此時大腿中了一刀，行動明顯受到了影響，但李爾還是像個沒事人一般，朝著克里打趣道：“要不然剛纔你腦袋已經搬家了。”

    話雖然說的輕鬆，但李爾卻始終與克里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這段距離不遠不近，進可攻退可守——顯然李爾還沒有完全的喪失鬥志。對他來說，眼前的這個棘手的獵魔人，似乎並不能夠讓他生出退意。

    克里也是看出了李爾這一點，所以他很奇怪，心裏頭不由得犯嘀咕，想著這人是否依然有底牌沒有顯露。

    李爾的刀法很奇怪，並不是單純的靠著速度與魔力的支撐，簡單的劈砍挑刺，而似乎是一種“魔武技”。只不過在現在這個時代，隨著魔法科技的蓬勃發展，魔法武器已經代替了很多魔法，“魔武技”這種需要近身肉搏的招式，在逐漸的落伍。

    來自地獄的人類，身懷過時的“魔武技”，在人類與地獄的邊境徘徊。

    克里看著李爾，肯定的道：“然而今天死在這裏的註定是你。”

    “我能不能問問為啥？”

    ……

    “告訴你也無妨。因為獵魔人營地的每個人，大都有一段悲慘的經歷。而這個克里卻不一樣，要是細說起來，當初他家中的事情還真挺複雜。”威廉倒也不隱瞞，面對著茉莉的詢問，坦然回答道：“他的父親原來是個小貴族，由於喜歡賭馬，賠光了家產。後來受到惡魔的蠱惑，墮落了，連帶的整個一大家子人，連僕人算上二十幾口人，靈魂都被惡魔侵蝕了，他家裏頭，就倆孩子沒事。十歲的克里，還有一個比他還小兩歲的弟弟。”

    說道關鍵處，威廉打了個岔：“事先說好啊，我告訴你為什麼放克里走，你就得好好給我講講那個年輕人的訊息。”

    “恩。”茉莉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忙問：“後來呢？”

    “這些事情其實是推測。不過也八九不離十了。後來我們趕到他父親的城堡之後，發現就剩下躲在浴室的克里，這麼一個活人，就給他帶了出來。那個時候小克裡什麼話都不說，一臉的驚恐，不過我們都習以為常了。然而後來，根據那頗有些血腥的現場，我還有一些獵魔人的老傢伙，才推測出了一些不對勁。”

    “不對勁？”

    “他們家裏頭，凡是墮入惡魔的懷抱的，自然是相互殘殺毀滅了肉體，接著被惡魔牽引了靈魂，所以那棟別墅可謂滿地是斷手殘肢，血臭味瀰漫了整個別墅。可是，比克里小兩歲的弟弟，卻是被淹死在浴缸裡的，留了全屍。動手的不像是同一批惡魔，甚至就不是惡魔，而那個小孩子脖頸上的淤痕很小，甚至不是成年人乾的……”

    茉莉瞪大了眼睛：“難道？”

    威廉苦了苦臉：“八九不離十。這個克里什麼都好，就是膽子太小。我估計他是怕他的弟弟也異變成了六親不認的模樣，就先下手為強了。當然了，這些都是我的推測，因為事後我們也沒問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事情咋問？一個小孩子，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母還有十幾口僕人忽然全變了臉，自相殘殺，他能在這場廝殺之中活下來已經是僥倖了，唉……”威廉嘆了口氣：“我本來以為，這麼多年來，他已經克服了這段往事。”

    威廉撇了撇嘴，有些自責的道：“不過除卻這段往事，他還的確挺優秀的，從成人禮之後，成為一名真正的獵魔人之後，與惡魔的戰鬥之中從無敗績。重騎隊交給他，我原本也挺放心的……說到底，還是我這個首領的失職。獵魔人應當以嚴格的紀律馴服自己內心的仇恨和悔恨，可惜這個克里沒做到……他要是以此看清了自己，然後就這麼走了，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生活下去，我想或許是他最好的歸宿吧。”

    ……

    李爾沒有聽到克里的回答。他迎來的，是克里的一陣口哨聲。

    尖銳又短促，聲調一起一伏，李爾先是心中感覺不對，接著一股危險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還沒等李爾弄明白克里為什麼這麼做的時候，他便發現克里已經猛然的衝了過來。依然是雙手持匕首，一前一後。

    老套路了。

    李爾不慌不亂，手上的由於聚集魔法，而產生的電火花一閃一閃——沒有什麼魔法能夠永久的保持特性。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李爾的“沉默魔法”，似乎漸漸要解開了。

    然而從另一個方向，李爾後背的朝向，一根速度極快的箭矢飛掠而來。

    這是克里射出的第一根魔法箭矢。被李爾輕而易舉躲過的那一根。

    也是最致命的一根。這是克里真正的殺招。

    這根箭盤旋了大半天。猶如一隻鳥兒遠遠的盤旋在二人的頭頂。到了這一刻，受到了克里的法術牽引，才從高空一頭紮下，朝著李爾兇狠的刺了過去。

    就像鐵須老矮人說的那樣，能打到身上的才叫傷害。這一箭的出其不意，顯然已經騙過了克里所交過手的絕大部分惡魔。

    然而危險往往與機會並存。與光靠著本能戰鬥的惡魔不同，李爾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人類。而魔法等級同樣是七級的時候，人類與惡魔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一個有腦子，另一個沒有。

    所以李爾與人交手，從來不敢忘記任何細節。

    這是克里最後的殺招，是克里決定勝負的一箭。

    但對於李爾來說，卻只是他面臨的諸多麻煩之中的一個。

    甚至還不是最麻煩的一個。相比於這沒找落的一箭，還是大腿的傷更加麻煩些。

    所以原本從不可思議的地方射過來的一箭，卻被李爾以更加不可思議的身法躲過的時候，克里完全亂了方寸。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克里被李爾制住了雙臂，接著整個人被李爾緊緊抱住，朝著一棵老樹上狠狠的撞了過去。

    只聽“噗呲”一聲。

    老樹上面因為先前打鬥，而斷掉的一根樹杈上，串上了兩個人。

    李爾與克里面對面的被這根斷掉的樹杈穿透了身體，但克里臉色煞白，而李爾卻依舊嬉皮笑臉。

    因為相對於早有準備避開了要害，雖然穿身而過，卻只是傷及皮肉的李爾來說，毫無防備的克里知道這一下子，自己已經沒了活路。

    克里被這根樹枝穿透了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