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認，在靈魂深處之中，我有些卑鄙。李爾，在獨寫給你的話語裡，我可以這樣直接了當的去說——是的，從一開始接觸你，我就想到了今天你能夠為人類陣營做事。那個時候我只有七歲，但在我之前的訓練之中，我已經清楚雌性對於雄性本質上的吸引力。而你，李爾，我看到了你的潛質，你有憑藉肉體，超過惡魔的力量。這種力量是人類陣營所需要的，所以我向你伸出了橄欖枝，我發現了你，並且希望你能夠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

    好在，你與其他的雄性不同，大體上又相同。你是那麼的特殊，但你終究還是沒有逃脫基因之中傳承與交配的慾望。”

    李爾深吸了一口氣，痛苦的閉上了雙眼，緊接著伸手一抬，桌子上出現了兩個精緻的高腳杯。

    李爾認真的將其中一隻杯子，端正的放在了桌子的對面，就彷彿那裏坐著一個人似的。

    燭光閃爍，李爾空間戒指再次閃動，桌子上頓時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錐形瓶。

    這一刻，他不想飲酒。酒能讓人發瘋，能讓人喪失理智。

    李爾不想喪失理智。

    他還有一件他必須要做的事情。

    李爾隨意的開啟一瓶錐形瓶，沒有理會其中究竟是哪一種規則之力，只是將其緩緩的倒入自己的高腳杯之中，然後搖晃著酒杯，彷彿是在醒酒。

    然後，李爾對著對面那空蕩蕩的高腳杯遙遙一舉，輕聲道：“乾杯。”

    讀信，飲酒。

    此時的李爾，就彷彿是個荒唐的落魄貴族一般，絲毫看不出來他原本的渾噩習氣。

    李爾將那液體一飲而盡，然後接著起開一瓶錐形瓶，再次將高腳杯倒滿。

    燥熱的力量在李爾的心臟之中涌動。除了頭腦之中的眩暈感，這第四階段的藥劑，合起來的感受還挺像酒。

    燭光昏黃，李爾感受著自己體內的暖流，再次讀著那封皺皺巴巴的信。

    “當然，我也得承認，雖然我一開始的初衷是如此，但在之後的那些年裏，我感到很開心。

    我是人，不是惡魔。我本以為這是我在‘地獄獠牙’之中，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但在你的身上，我感受到，你作為人的那一部分，要比我更加強大。李爾，你有一顆永遠都屬於人類的心，這也是我放棄了我的初衷，只想你來到魔法大陸的原因。

    我不再想拉攏一個天才了，所有對抗惡魔的一切，就只需要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你是個天才，但我也是。我自問有著不屬於你的天賦，那我便不應該像是個妓女一般爲了利益出賣自己的感情。

    所以我對你的感情，只期待換回你對我的情感。這樣我們就不再是相互利用的卑鄙的生命，而是一對普普通通的男女。

    那時候，我想你來到魔法大陸的全部目的，就只有一個。

    我希望我能夠與你成為一對傳奇，成為魔法大陸之中永遠的守護者，與你一起，化成一首永遠唱不完的歌。

    我們曾經很年輕，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那個時候的我們的魔能等級都不高，甚至都沒有晉升大魔法師，但我們卻覺得自己身旁的一切都是永恆的。無論地獄多麼黑暗，無論魔法多麼晦澀，無論前途有著多少，但只要是活著，我們就擁有著至少是不朽一般的心。

    至少，我以為我的生命會永遠這樣生猛下去。同等級的生命之中，沒有什麼惡魔能夠戰勝我們。

    只可惜，就如同我們最討厭的老人常說的那句話一樣，世事無常。”

    第四階段的藥劑，在解除魔法密封之後，就會在一定的時間之後，急速的氧化。於是李爾只能在倒進高腳杯之後，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把它喝完。否則的話，藥力就會消失。

    最好的做法，其實就是在消化完第一杯藥劑之前，都不解開錐形瓶上面的封印，直到消化殆盡，再續上一杯。

    但這不是喝酒。

    想要買醉的人，從來不考慮自己的酒量究竟能否駕馭得住他們喝下去的那些酒精。

    李爾也從來沒想過，自己究竟會不會因為急速的飲用藥劑，導致爆體而亡。

    於是李爾一杯與一杯之間的間隔，就是這藥劑藥力開始消散的前夕。

    高腳杯空了，就再滿上。

    信還有一點了，李爾有些捨不得看下去。

    但是胸口翻卷著的熱浪，卻逼著李爾拼命的找著一些東西看下去。

    “李爾，我不想說出一些，有關於‘正義’的字眼。那些堅持光明，積極進取的說辭，一旦說出口來，就彷彿成了教廷之中的神棍一般。

    正義當然也分很多種，而宣揚出來的正義，也是一種正義。

    但無論如何，我總覺得，自己心中堅持的那些，甚至不願說出來與人分享的東西，纔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寶貴的東西。

    我們見到了惡魔的混亂和汙穢，也見到了黑暗生命的卑鄙與暴虐。那種邪惡的生命不應當存於魔法大陸之中，就如同神明不應該統領人類一樣。

    極致的光明和黑暗，都是不可取的。

    所以我要為此做些什麼。我從來不信仰神明，但我並非沒有信仰。我信仰熱烈的，崇高的，正義的，並且已經時刻準備好，為此而獻出自己的生命。

    這件事情，你有權知道，我也應該徵求你的意見，只可惜戰事瞬息萬變。

    我們收到了擇反宗與魔法公會的情報，地獄的七大魔王與不朽者的分散，是我們現階段唯一的機會。我與其他的惡魔潛入計劃成員一起，會被派往海洋族之中，找到那些落單的大魔王，截殺並且竊取他們體內的傳奇力量。

    李爾，如果你能夠看到這封信，那麼說明我已經失敗了。但我要說，魔法的世界繽紛多彩，少了一個我，也少不了更多的風景。

    你還有月影，還有古吉娜，還有十一，還有娜雅，她們也都是好女孩。我走之後，願你善待她們，就如同你善待我一樣。

    如果這世界重新歸於和平，那麼無論我們是否失敗，也總算是爲了自己的家園奮鬥過。這種犧牲或許沒用，但總要有人去做，才能知道結果如何。

    而如果這個世界陷入惡魔的統領之中。

    那麼我想，我們的失敗，也就更無關緊要了。

    好好活下去，做願做之事。如果說我還有什麼心願，那麼這便是我最後的心願。

    第三次惡魔入侵前夕

    李爾之妻莫妮卡絕筆”

    李爾那從來都很穩的右手，從來沒有犯過錯的右手，此時已經顫抖不堪。真如同喝醉了一般，李爾痛苦的捂著自己滾燙的胸口，睜大了眼睛，輕輕的將這破爛的紙卷翻了過來。

    莫妮卡說，他或許不記得這張破紙片。

    但李爾記得。

    這是他在地獄之中，費了很大心力，將一個黑暗生命的表皮磨成的紙。

    紙張很破，但這是李爾送給莫妮卡的第一個禮物。

    也算是李爾的唯一一封情書。

    李爾翻轉紙卷，露出了一串字。

    是惡魔語，由血液作為墨汁寫成的。那個時候的李爾，還不懂得魔法大陸的語言。

    惡魔語之中，沒有“愛”這樣的詞眼。甚至沒有“喜歡”，“欣賞”。在極端邪惡的語言體系之中，惡魔語之中與“喜歡”相臨近的，就只有“吞噬”，“交配”，“順從”，“侵犯”等字樣。

    所以李爾當初也沒想出什麼好話來。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壞話。

    就是一句簡單的話。

    “我，和你。”

    ……

    夜已經深了，李爾的屋外，許多人並沒有真正的安睡。

    十一，月影，包括諾里爾，都在緊張的等在屋外。隔著李爾佈下的魔法結界，談聽著裡面的情況。

    李爾的魔法結界只是封鎖了自己的房門，卻並沒有注重阻礙探查。所以人們才能夠透過一部分魔法的破解之後，密切的關注起其中的真相。

    包括利刃家族之中的兩位老者，此時雖然默默的呆在自己的房間之中，但心神卻始終注視著李爾，時刻注意著李爾的動向。

    一個即將崩潰的惡魔，或許並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的注視。

    但一個在崩潰邊緣的史詩級，並且心口攜帶著一道傳奇力量的惡魔，卻十分值得注意。

    一旦力量失控，最理想的結果，或許就是李爾爆體而亡。

    而最壞的結果，說不定，就是有一個大魔王，代替了李爾的靈魂，從屋內走出來。

    眾人緊張的注視著，卻並沒有人敢打擾屋內的李爾。此時的李爾已經晉升史詩級，除了薩弗以外，同級之內罕有對手。

    天擇與羅姆自認，自己二人就算聯手，也很難制服李爾。

    “通知狂刀了嗎？”

    羅姆忽然開口，一道魔法傳音頓時朝著天擇老者傳去。

    天擇老者點頭：“就在李爾迴歸空谷森林之後，就已經動身。但傳奇魔法師的動向需要隨時保密，狂刀也無法全力趕來。

    在那之前，我們只能祈禱這小子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話音未落。

    李爾的房間之中，忽然傳來一陣“咣噹”的聲響。

    那聲音，就如同一個人忽然摔倒在地面上，撞翻了什麼桌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