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屍體是一種什麼的感覺？

    洛雲本以為自己會尖叫，會驚恐地逃離現場。但實際上她並沒有那麼做。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身上的血液彷彿都已經凝固了，雙腿是麻木的，喉嚨也發不出一點聲音。現場的所有人都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雜物間裡的是一具屍體，身上被刺了數刀，但最恐怖的還是屍體的臉，屍體的臉部被刀刺了很多下，已經血肉模糊。蔣澄忽然扭過頭乾嘔起來，洛雲也捂住了嘴。羅驥和宋浩都變了臉色，反觀其他人，蘇寧和方凱的臉上沒有太大的波動，但方泠雪和魚盡茫卻也是一臉平靜。李梓涵的反應也不尋常。她臉色煞白，身體不住地顫抖，緊緊地咬著下嘴唇，雙拳緊握著，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裡，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具屍體。

    週一正待眾人平靜下來後，纔開口說道：“服務員在打掃衛生時聽到了手機的響聲，一開始也沒在意，但聽見手機響了好幾次也沒人接，便準備去提醒一下，結果發現了這具屍體。”洛雲看了看物證袋裏的手機，那是曾老師的手機沒錯。週一正繼續說：“死者身上有身份證和船票，身份已經確定，是嵐橋高中的老師——曾貿。”

    “為什麼……偏偏叫我們來呢？”蔣澄緩了緩，抬手指向旁邊的那幾間房間，“那不是……還有別人嗎？”

    “那幾間房間沒人。”方泠雪突然開口道。

    “沒錯。”週一正點了點頭，“這一艘船的空間非常大，而且旅行的價格也不低，報名的人並不算太多，主要集中在幾個班。有大部分班級，一個報名的人也沒有。爲了充分利用船上的空間，住有人的房間都分佈於船上的各個地方。而且，一個房間的面積本來就很大，兩個房間之間也隔得很遠。也就是說，這個事情，很有可能只有你們能提供一些線索。你們能回憶起來一些可疑的現象或是什麼聲音嗎？”

    眾人盡力配合着週一正的調查。但畢竟受到了些許的驚嚇，加上房間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好的原因，並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方凱盯著屍體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能確定死者的身份是嵐橋高中的老師曾貿嗎？”週一正正準備離開，聽了這話又停了下來，說：“從現場發現的手機和身份證來看，是這樣的。”

    方泠雪也說道：“屍體的身形和曾貿的身形目測沒什麼區別，身上的衣物也是今天中午曾貿穿的那套，應該是曾貿沒錯。但這樣的話，就有一個疑點……”

    “屍體的面部被毀了。”蘇寧也明白了，“如果面部被毀，有可能是要藉此隱藏屍體的身份，。但這一具屍體的手機和身份證都未被拿走，衣物等也未被銷燬，顯然兇手的目的不是如此。”

    “那麼就只剩下兩種情況了。”魚盡茫接過話茬，“一是兇手想要洩憤，看這人的長相，應該不是因為嫉妒他的容貌而毀了他的面部，而是因為兇手對他有太多的仇恨。”

    “二是兇手想要掩蓋更重要的線索。”方凱不知何時摘下了他的條紋髮卡，他目光中的怯懦已蕩然無存，“在兇手看來死者的身份會不會被發現並不重要，估計死者得罪的人還不少。兇手之所以要毀掉屍體的面部，應該是因為屍體的面部有更重要的，需要銷燬的線索。當然了，不排除兩者都有的可能性。”

    魚盡茫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船上有法醫嗎，能過來做個屍檢嗎？”

    “哪需要什麼法醫啊，”方泠雪說，“叫幾個化學老師過來不就行了。”

    週一正搖了搖頭：“不行，這件事情不能夠傳出去。萬一傳出去了，會引起恐慌，很難維持秩序，也不利於我們破案。而且……為什麼要叫化學老師？”

    方泠雪說：“如果是面部被毀的話，我最先想到的是中毒。而且曾貿雖然抽菸酗酒，看上去年近五十了，但卻也是人高馬大，身高一米八。我們學校早上晨跑時也會和我們這些學生一起跑。有時候我們學生跑到中途便跑不下去了，他卻可以跑完全程。要殺掉這麼一個人，直接用刀刺，哪怕是從背後突襲也是很難不受重傷的。就算是多人作案風險也不小。給你們說一下我們敬愛的曾老師的光輝事蹟：跆拳道黑帶，曾經把好幾個學生打骨折，有一個學生被送入醫院後發現身上有五十幾個腳印——這是他自己說來炫耀的……好了，言歸正傳。總之我覺得，兇手應該是先給他下了毒。”方泠雪頓了頓，眾人這才發現，方泠雪的眼睛除了很漂亮外也很特別。如果說方凱的眼睛像是無盡的深淵，那麼方泠雪的眼睛就像是冰封了千年的冰雪。平時她的眼睛給人的感覺都是很柔和的，此刻卻彷彿是墜入了冰窖中的一般寒冷，“另外，對於學生和老師來說，危險品並不難弄到，化學實驗室裏就有很多。高錳酸鉀、稀硫酸、稀鹽酸、氫氧化鈉溶液……就算是硫酸銅這樣的液體，喝進肚子裡也會出人命的。在化學課上，老師不可能看住幾十個學生，學生也不會時刻注意著身旁的同學，從實驗室裏偷偷帶走一些化學試劑並不難。反正在我們學校，出實驗室的時候沒有人會檢查你有沒有拿走一些化學藥品。老師也不會仔細稱量藥品有沒有減少，畢竟學生在做實驗時藥品的用量很不穩定，多倒一點、少倒一點，兩個相鄰實驗臺的藥品量就差很多了，老師頂多過來加一下藥品而已。只要那人沒傻到直接把裝藥品的瓶子拿走，基本上就沒事。”

    羅驥在一旁嘟囔了一句：“其實以我們老師的負責程度，就算直接把瓶子拿走了也沒多大關係。”

    方凱明顯是被方泠雪的這一段話給嚇到了，拉著蘇寧就開始抱怨：“我就說實驗室是很危險的吧。以前只是擔心做實驗時會不會失誤，現在還要擔心會不會有人把藥品帶出實驗室。不行，我回去一定要跟校長提建議，出實驗室前一定要檢查一下藥品有沒有不正常缺失。也不行，這個很難檢查出來啊。萬一藥品被帶出來了，哪怕一小點，都有可能引起大事故的……”

    魚盡茫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你如果再這麼說下去的話，我下一次就去實驗室拿些藥品出來親自實驗一下。”方凱這才閉了嘴。魚盡茫表示很心累，想在方凱身邊做一個謙謙君子怎麼就這麼難呢？同時她也在心裏暗暗地佩服了一下蘇寧的忍耐力。

    週一正說：“船上爲了防止有意外事故的發生，也配備有醫生，我會讓他們幫忙檢查一下。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這一次事件，他其實也還挺驚訝的。方凱和蘇寧的分析能力都很強，這他是知道的。

    但沒想到，方泠雪和魚盡茫竟然也這麼厲害。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給老一輩的人留活路。

    另外……週一正看李梓涵的背影。總感覺她這次有點魂不守舍的，她還好吧？

    對於洛雲小組來說，今晚或許會是一個不眠夜。

    房間裡真的很安靜，牆壁把海上的波濤聲都隔絕在外，直到宋浩的電子手錶響起了整點提示音，纔打破了房間裡這異常的寧靜。宋浩翻了一下身。

    “宋浩。”羅驥忽然喊了他一聲。

    “嗯？”

    “還沒睡嗎？”

    黑暗中宋浩苦笑了一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睡得著。”

    “……也是。”羅驥嘆了一口氣，“不過另一小隊的三個男生和方泠雪好像都挺鎮定的，真是佩服他們啊。”

    “是啊，一看到他們那麼鎮定，都不好意思慌了呢。雖然也有點想吐，但是想到自己是男生，還是忍住了。”

    “對啊。”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的宋浩已經睡著了。羅驥將被子裹緊了一點：“不過，面對那種事還能淡定自若的人，一定經歷了許多我們無法想象的事吧……”

    ……

    洛雲躺在床上，只覺得手腳冰涼。身為一個成年人，她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但得知這個訊息是卻還是沒來由地恐懼。

    “老師……”一聲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洛雲嚇了一跳。一個正常人，半夜聽見這麼一個聲音，第一反應便是——鬼啊！

    短暫的驚嚇過後，洛雲便反應過來，這是蔣澄的聲音。

    蔣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撲在洛雲的懷裏大哭起來。洛雲一下一下地拍打著她的背，安慰著她。這個女孩子，一定是被屍體給嚇到了。洛雲有點擔心這件事會不會給蔣澄留下心理陰影。

    蔣澄吸了吸鼻子，哭著問道：“老師……曾老師是不是……死了。”

    “啊？”洛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兒後才吐出了一個“嗯”字。

    蔣澄哭得更厲害了：“為什麼……為什麼……曾老師……會死。”洛雲這才意識到，就算曾貿再嚴厲，他也做了這個孩子一段時間的老師，面對這樣的生死大事，蔣澄更多的並非恐懼而是悲傷。

    洛雲不再說話了，只是緊緊地抱著蔣澄，任由她哭著。

    這……是她應該做的吧，無論是身為一個老師還是一個普通的人……

    ……

    魚盡茫看著對面的那張空床發呆。現在是幾時幾分了，他纔不管這些，反正他也是隻夜貓子。

    又是自己一個人呢……總覺得有些孤獨啊。

    他不怕屍體，現在這一點成爲了他的優勢，哪怕一個人呆在一個雙人間裡，也不會感到恐懼。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嗯，就是這樣……

    魚盡茫嘆了一口氣，枕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他伸手，關機。這個時候別來煩我，魚盡茫這麼想著，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