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重新剩下三人，甘華從進了院子裡之後就一直沉默無聲，方纔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他靠在一顆梅花樹上閉目養神，似乎對於兩個女人之間的對話毫無興趣。

    而東堯走了之後，安九捻和若蘭兩個人也並沒有立刻就說什麼。

    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的，硃砂梅和花樹下的二女相映成輝，美不勝收。

    然而現在這幅美景無一人能夠看的見，看得見的人心思又不在這上面。

    “你不打算說些什麼嗎？”打破這一片沉默的不是安九捻，反而是若蘭。

    若蘭歪了歪頭，似乎對於此時安九捻的沉默頗有些不解。

    安九捻卻是扯了扯嘴角，道：“現在我說什麼還有用處？”

    若蘭笑了，是那種很開心，很釋然的笑，她緩緩道：“你說的對，現在不管說什麼，都已經沒有用處了，太傅大人已經去安排了，這件事情已經成爲了定局。”

    她望向天空，雪花已經不再飄落，天上白茫茫的，看不到盡頭，一如她現在的心情。

    笑意舒緩了下來，若蘭道：“而且你想說的，在最開始的時候已經都說過了吧。”

    安九捻點了點頭，道：“確實。”

    她想說的，在一開始的時候都已經說完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想我說什麼對於你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而且正如你所說，東堯已經去準備了，便是你現在改變主意也已經遲到了……”

    話語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她挑了挑眉毛又道：“不過我不知道，你對他真的如此有信心嗎？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沒有來，你要如何？”難道你真的要嫁給一個陌生之人嗎？

    你真的做好這個準備了嗎？

    然而最後這兩句她到底還是問出口，只是一聲嘆息於心底。

    她想，她果然是不懂情愛的，讓一個又一個的女子為之瘋狂，情愛真的這麼讓人趨之若鶩嗎？自己不懂情愛又何嘗不是一種恩賜呢？

    “九捻……”說出這個稱呼，雖然是第一次，若蘭卻是用一種很是熟矜的語氣，道：“你知道嗎？這次我之所以答應太傅，不止是爲了這把難得一見的古琴，甚至可以說我真正的目的便是爲了找他。”

    話說到這裏，其他的似乎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她所有的情緒彷彿在方纔裡都用盡了，於是眼角眉梢都舒展了下來，就連聲音也是平淡的，道：“我無方堇相識在微末之時，那時候我們彼此都是最困苦之際，或許是同病相憐，又或者只是在一瞬間動了心思，我就改變了本來的行徑，本打算擦身而過之後便互不相識，彼此都不過是茫茫人海中無知無覺的一個人，然而我遲疑了，我幫了他，同時，也是幫了我自己。”

    她輕輕的嘆息一聲，似乎是為那段滄桑的過往，即便面貌年輕依舊，然而那顆藏在這幅青春軀體之下的心，已經經歷了許多這個年紀的少女本不該經歷的事情。

    手裏捻磨著一片花瓣，她的眼角眉梢都流轉著柔萬種情，道：“他成了人人懼怕卻有人人渴求的神醫，而我因為一曲天上-人間成了天下聞名的名憐，雖然後來離開了那裏，可是我卻發現除了彈琴跳舞我竟然不會旁的，所以那一日琉紅公主說我是憐人不是沒有道理的，說起來，若不是那段憐人經歷，恐怕現在的我已經是白骨一具了，所以我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活在這個世上已經很幸運了。”

    “更何況……我還遇見了他。”若蘭微微一笑，風情迷亂人心。

    “關於今日，我已經想好了最差的結局，若是他真的沒有出現，那麼我想我也該死心了，畢竟沒有希望的等待太過折磨人了，我想我可能等不下去了，今日是最後一日，或者我得償所願，或者我忘卻過去，開始我的新生活。”若蘭展顏道：“所以你不必覺得抱歉，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若蘭已經把一切分析的透徹，安九捻又哪裏有什麼好說的呢？而且於她而言，她本就對於那虛無縹緲的情愛之事一知半解。

    “得也好，失也罷，我只希望你能夠看開。”最後，安九捻只是如此說到。

    若蘭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

    兩人說過這些之後，就有一個外套快步趕過來，走近了，方纔垂首低聲道：“宴會即將開始，奴婢奉太傅大人之命請三位過去。”

    說罷，她又轉頭看向若蘭姑娘，道：“太傅大人說，一會可能需要您上臺演奏一曲，還請您做好準備。”

    若蘭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這她之前就已經有了準備了，所以知不知道對於她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

    丫鬟說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安九捻，欲言又止。

    若蘭通情達理的道：“我知道路，況且你在臺下，我在臺上，本就本是一條路，我便先去了。”

    說罷，對安九捻點了點頭，就轉身離去，緋紅色的裙子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曳出華麗的弧線。

    安九捻拉過了一旁的甘華，將他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一邊道：“有什麼話，直說吧。”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甘華，雖然有一剎那的猶豫，不過似乎隨即又釋然了，壓低了聲音道：“太傅大人讓我告訴姑娘一聲，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方神醫的蹤跡。”

    安九捻目光變換，最後落在遙遙走在前方抱著琴匣的若蘭身上，直到她轉過門，走出芳園，看不到身影，她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知道了。”

    丫鬟見自己該說的都說了，方纔識趣的道：“奴婢在前方為您引路。”

    安九捻拉著甘華的手慢慢的走著，好一會兒才道：“甘華，你都聽見了，這次我很可能找不到方堇。”

    聲音之中的些許頹唐是之前絲毫沒有在外人面前展現的。

    甘華沒有說什麼，只是從被她握緊的手中抽出來，反而握緊了她的手。

    天地之間依舊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