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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鳳南來 其二

    整個五月份,望沂城最轟動的事情大概就是鳳來樓花魁蕭豔豔收留了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少年。

    這可是大姑娘上轎,破天荒的頭一遭,從來沒進過男人的蕭府居然破了例,其中內情著實令人浮想聯翩。

    有信誓旦旦說少年其實是那修行的老神仙,只不過返璞歸真,外貌隨之返老還童,實際上修為和年齡一樣大。

    也有人神神秘秘說其實是蕭豔豔出行在外認識的姘頭,誰不知道鳳來樓花魁剛去了一次京城,指不定路上就認識什麼人了呢。

    相較於前者,其實後者反而更加使人認同,天下人雖然皆知世上有修行人,但到底離普通人還是太過遙遠。別的不說,名動天下的三宮六殿實際上就沒幾個普通人知道在哪,山中閉關一次,世間可能就過去了一甲子。別說天下第九美人,便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早已遲暮。

    世人偶見修者,多半也是來去匆匆,不是去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誰近觀誰遭殃,歷史上曾有大能者交手,半州之地化為黃土,生靈塗炭,流民萬里。大多數時候交手雖然沒那麼大的殺傷,卻也輕易毀城滅國。

    因此凡間對於修行者,大多畏大於敬,卻又多多少少含著豔羨在裡面。什麼事情如果有修行者插手,就不再是凡間事了。

    不知多少人因此把少年當做了公敵,街頭巷尾到處都可見醉酒的漢子在那借著酒瘋破口大罵,諸如青樓女子無情,小白臉不得好死等等,至於到底是恨還是羨,那就不為外人所知了。

    只是這一切議論對於身處蕭府的楚長生來說,沒什麼意義。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事實上,他在蕭府醒來的頭一刻,就被禁足在一處小小的院子裡,吃穿用度都有人送來,只是嚴禁不得外出,也不曾見過蕭豔豔,少年倒也不奢求更多,畢竟寄人籬下而活。與其抱怨,不如發奮前行。

    房間內,楚長生一身布衣,於木床上盤腿而坐。一枚玉簡在他面前浮空而立,散發出陣陣清光。

    一幅幅玄之又玄的脈絡圖案在少年腦海中投射而出,正是萬物長生訣的煉體法訣,陳南斗的獨特的溫醇嗓音緩緩響起,誰能想到這個殺向仙天的男人居然是個性子溫和的主,甚至有些話癆。

    “古法煉體九層,與天賦關係不大,威力卻不可與今時修法同日而語。”

    “修行一事,肉身為基,肉體不牢則神魂不穩,通氣無望。”

    “若想鑄天,先行鑄己。欲使萬物長生,先使自己長生。”

    “普通人修行的凡間煉體功法,雖然看似煉體,實則從根本上逐一變動經脈根骨,使之更適合承擔神脈,成則以,不成則此生修行無望。”

    “因此若想重新修行,首在自正其骨,其次自正其脈,萬事萬物破而後立,非如此不足以鑄己鑄天。”

    “刀削異脈,鋸斷異骨,方為正脈正骨。一切用度所需,我已與故人所言,你只管修行便是。”

    房間裡,少年聽完留言,臉色發白,雙目無神。

    按照玉簡所記,他身上共有異脈七道,異骨兩根,需要他親手剖開軀體,一一正脈正

    骨,玉簡自有法術,能夠保他清醒。

    只是能不能保住性命,在五五之間。

    繼有男人入住蕭府之後,望沂城很快就有了第二個津津樂道的事情。

    蕭府正在大肆收購藥材,為此不惜重金求藥,甚至蕭豔豔本人都親自出馬,讓十年不曾問診的回春堂老祖親手抓藥,一點點過問藥材質量分量。

    蕭府要幹什麼不知道,有眼尖的訊息靈通的人倒是發現了幾味固本培元,塑身還陽的藥材。更有訊息說,蕭府付出巨大代價尋來一座隔音陣法。

    一時之間滿城皆動,人人都在打聽這個少年到底何方神聖,也有不少人暗自後怕,古語牡丹裙下死果然不是空話。這才幾天啊,十七八大的少年郎就到了需要藥補的地步了,所謂獅子滾繡球的美景看來非身體健壯有福之人不能享啊。不少女子卻在口上不屑的同時對獅子滾繡球滿心好奇。

    就連望沂城城主夫人都暗中親自跑了一趟來鳳樓,好奇八卦的神秘打聽獅子滾繡球到底是何絕技。

    來鳳樓上下哭笑不得,卻也藉機拿出幾項壓箱底的本事,讓城主夫人滿臉通紅的離去,第二天就傳來了城主身體不適公務暫緩的訊息。當然,來鳳樓的督查準核還是被加急透過了。

    三日後午夜,明明是月滿九天,星光燦爛的晚上,人影清晰可見,蕭府卻有一漆黑之處。

    一個巨大的浴桶擺放在房屋正中,內中單黑色的藥液足有一人之高,散發出陣陣異香。仙葫被拴在橫樑之上,葫蘆口朝下,不時有一滴純釀滴入藥桶之中,香氣便濃郁一分。少年赤身裸膊,端坐在木桶之旁,面前一刀一錘一鑿。無盡星光月華自窗外涌來,使得屋內亮如白晝。

    楚長生神情堅定,嘴唇緊珉。

    一個柔聲在房外響起,猶如玉珠落盤,古琴奏曲:“楚長生,你想好了?小姐吩咐過我等,你若放棄便亦無妨,蕭家亦可以送你科考,必為三甲,你為我蕭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即可。”

    正是幾日來常為自己送來吃穿用度侍女的聲音,只是侍女每次都戴著薄紗,難以辨認。楚長生也不曾發問,相安無事,所言甚少。

    此刻見有人關心自己,楚長生心下一暖,卻堅定拒絕道:“蕭家好意,小子心領。只是大丈夫有不得不為之事,斷無苟存之理,若僥倖未死,願為蕭家盡犬馬之勞!”

    窗外於是了無聲息,楚長生不以為意,只是抬頭望向前方。

    一隻青囊擺在楚長生五步遠的地方。

    少年深吸一口氣,拿起刀來狠狠地朝自己左腿之上,入刀極深。

    一聲悶哼傳出屋外,清晰可聞。

    被仙釀淬鍊過的短刀微微震顫,與懸浮半空的玉簡開始共鳴。本無實質的經脈逐一清晰可見,周身迴圈往返不息。

    一道斷頭支脈正好被短刀切在根部,猶如活物般掙扎動彈,似乎有陣陣悲鳴嗚咽。

    楚長生臉色蒼白,汗如雨下,卻堅定地將短刀一寸寸推入,直至切斷支脈。

    玉簡之上一道清光閃過,斷掉的經脈漸漸枯萎,不再動彈,一寸寸化為無形氣體消散在天地之間。

    血流如注,楚長生頃刻間從煉體九層變為煉體八層。

    簡單止血後,少年重新拿起短刀,在傷口上方又開一刀,深可見骨,痛徹心扉。慘呼之聲若沒有隔音法陣,十里可聞。饒是如此,也聽得屋外幾位侍女頭皮發麻。

    咬牙等到眼前的昏暗退去後,楚長生恢復了視覺,舉起錘鑿,開始鑿開骨骼,流出骨髓。

    煉體之人雖然可以開碑裂石,但對於痛苦的感知仍舊和常人無異,玉佩不時發出陣陣清光,使得少年雖然痛苦萬分神智卻異常清醒。

    若想破而後立,痛苦必不可少,萬萬不能以麻藥散使區域性失去感知。

    楚長生抖得幾乎連人形都保持不住。

    星光月色流轉,化為玉髓流入骨骼內的空缺,光芒燦燦。

    古時有仙人大帝,相傳以熔岩為髓。

    今日有我楚長生,以星光月色為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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