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課
齊天成抬起手腕,看了看亮晶晶的手錶:“二十七分鐘,搞定!”
“這是你的本錢,這是你這箱賺的錢。一根冰棒賺五釐,一箱一百二十根,總共六毛。給你!”
小月接過錢,小心地放進口袋,抬起頭問道:“師傅,現在幹嘛?”
“過早呀。今天拜師,你就不請師傅吃點?”
小月摸摸口袋:“好。”
兩人揹着箱子,來到前進飯店,齊天成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你去排隊。”
“師傅吃點啥?”
“兩個油餅,一杯豆漿。”
好容易輪到小月,她踮起腳尖:“兩個油餅,一杯豆漿。”
服務員頭也不抬地說:“一毛三,二兩糧票。”
“啥?啥是糧票?”
服務員一隻手攤在櫃檯上:“快點,後面等著呢!”
小月數數錢,踮著腳尖遞過去,服務員接過錢,手並沒有收回,磕磕櫃檯:“糧票,還有糧票。”
齊天成一把把小月拖過來,將服務員手中的錢抓到手中,塞進小月的懷裏:“一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能幹什麼!去,把位子佔着。”
“服務員,四個油餅,兩杯豆漿。”齊天成買了票,到另一個視窗領了食物,端到桌子上。
“吃吧,今天算師傅請你。”
“師傅,我不餓,早晨吃過哩。”
“怎麼,瞧不起你師父?”
“不是,師傅好了不起的!”
齊天成用手中的油餅點點小月:“說說,你師父有哪些了不起?”
“我不曉得,我就是覺得師傅好了不起。”
“你該不是覺得我有個了不起的爹吧?要是這樣,我們就沒得朋友做了。”
“不是哩,不是哩。你有了不起的爹,你也了不起!”
“好,這馬屁拍的,我喜歡!賺錢要動腦子,不是光靠體力。比方說這會,我們坐在這兒,那是冰棒廠第二輪冰棒還沒有出來,下一個賣冰棒的好時機還沒有出現,這個時候就該好好休息。哎,你吃吧!”
“師傅,我能不能把油餅帶回去,我弟弟從來都沒吃過油餅呢。”
“隨你,油餅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你把這杯豆漿喝了吧,這玩意可不好帶。”
“嗯,謝謝師傅。”小月咕嚕咕嚕把豆漿喝了,用手抹抹嘴,“真好喝。師傅,我們去進冰棒吧!”
“慌什麼,鑽到錢眼裏了。你就那麼需要錢?”
“我要養活弟弟,我還要還債,我家裏欠了好多好多錢。”
“就你?就你這個丫頭片子?這不是你爹你媽的事嗎?”
“我爹我媽都死了。”
齊天成正在嚼著油餅,聽見這句話,嘴巴張的老大,滿嘴都是還沒有嚥下的油餅殘渣。很快,他就又變了一副嘴臉,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也好,沒有人成天在你耳邊嘮叨,沒有人說你這不是,那也不是。落個耳根清淨。”
“師傅,我想我爹、我媽,哪怕他們打我,罵我,我也願意。”
“不是,你他媽能不能不這樣說,非要把你師父弄得掉眼淚!”
“對不起。”
“算了,不說了。你叫我師傅,我也不能讓你白叫。張老師知道我是縣長的兒子——準確地說,應該加一個副字,她肯定要通知我媽讓我回去上課的。我只能教你三天,你要好好上課。今天教你的,是怎麼在城關鎮賣冰棒。”
“是,師傅!”
“跟著我!”齊天成背起兩隻空箱子,撩開大步,出了前進飯店。小月緊緊跟在身後:“師傅,我來背。”
“你揹着走的像螞蟻爬,誰耐煩等你!”
他們趕到冰棒廠,正好是第二輪出冰棒的時間。
“師傅,掐算的好準!”
齊天成搖搖手腕:“我有手錶。”
“真好看。”小月拉著齊天成的手,羨慕的說。
“我昨晚怕睡死了,手裏握著一根香。”小月伸出自己的小手,拇指和食指之間,有一個燒糊的痕跡。
“不疼?”
“疼醒的。”
來到視窗,一箇中年婦女打招呼:“小天,這麼快一箱就買完了?把這箱賣了,就早點回去,莫要到外面闖禍。”
“知道。”
齊天成揹着箱子出了冰棒廠,小月顛顛地跑上來:“師傅,我來背。”
“小樣!你背?莫要讓人以為我欺負你!”
“師傅,剛纔那個和你說話的女的誰呀?”
“熟人,我一出生她就認識我,可那時我不認識她。”
“啊,那是夠熟的了。”小月點頭道。
“你個豬頭!”
“師傅,我哪兒又錯了?”
“沒事。別說了,走吧。”
“師傅,這次到哪裏去?”
“電影院。這正是第一場日場開影時間。這場電影往往是鄉下趕集的人最愛看的。年輕人結伴逛街,手頭往往有幾個閒錢,誰也不願意裝窮不是?還有,鄉下相親,到城裏看場電影,現在是最時髦的,又省錢,又有面子。何況冰棒城裏比鄉下便宜兩分錢,到那兒買冰棒,最容易。”
“師傅懂的真多!”
“我老爸逼著我每天賣兩箱,我不能爲了兩箱冰棒,成天耗著吧?”齊天成得意的說,“我老爸以為一天兩箱冰棒,就能折騰我一整天。沒想到我最快時不到兩個點,全都搞定!”
兩個人爬上臺階,站在電影院門口,已經陸續有人買票走進電影院。
“冰——棒——哎——”小月的吆喝越來越熟練了。
“對著男的喊。”
“為啥?”
“你看看,買冰棒的,是男的掏錢,還是女的掏錢?”
小月觀察了一會,發現果然都是男人掏錢。小月奇怪的問:“師傅,我們在前進飯店,那為啥你要我掏錢?”
齊天成沒好氣的說:“我們能和他們一樣嗎?”
“為啥不一樣?”
“你十萬個為什麼呀,好好賣你的冰棒!”
“是,師傅。”
兩個揹着箱子的男孩過來了。
“喂,哪來的野種!這裏也是你們能隨便來的?”
齊天成笑了笑:“你們早上吃的什麼,莫不是吃了大糞?怎麼嘴巴這麼臭!”
“你小子找抽!你去問問,我們電影院的子弟,那是怕過誰!”
“你電影院就好了不起麼?”
兩個小子掄起拳頭就上來了。
齊天成搖搖頭,說:“我說過不再動手打人的,可是你們非要送上門來找打!”也沒看清齊天成是怎麼出手的,小月就看到兩個男孩連人帶箱子都摔倒地上。
那兩個爬起來,看見自己的箱子摔壞了,冰棒撒了一地,氣急敗壞地又衝了過來。
“別打了,別打了!”小月嚇壞了,拉著齊天成的胳膊,驚恐地大叫。
齊天成的手被抓住了,自己和小月都是很捱了幾拳,齊天成只好飛起兩腳,將兩個男孩踹翻在地。他掙脫小月的手,氣憤的說:“你到底是那邊的,幫我還是幫他們?”
“肯定是師傅一邊的。”
“那你為什麼緊緊抓住我的手?還怕他們打不到我?”
看著小月滿臉通紅的樣子,齊天成有些不忍心,趁著這兩個摔在地上沒有爬起來,趕緊背起箱子就下臺階,回頭看見小月還呆呆站在那兒,大聲喊道;“還不快走,等死呀!”
“師傅,不賣冰棒了?”小月一邊跑下來,一邊問。
齊天成氣的不行,敲了一下小月的腦袋:“我怎麼這麼倒黴,遇上你這麼個榆木疙瘩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