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站著。

    活著的人倒下了。

    李牧原癱坐在地上，稍微喘一口氣，就掙扎著站起身，去看張攸攸的情況。

    張攸攸還活著！不過傷很重，氣若懸絲。李牧原再次輸入了一絲真氣為她穩定傷口，將她抱到了一處平坦的小桌上。

    天空中那淡黑色屏障正在漸漸收縮聚攏，看起來這個無形的囚牢很快就會消失，李牧原看著站立不倒的星海，心中有些感嘆。

    “我答應你。”

    人死為大，適當的時候，對待死去的敵人也可以溫柔一些。

    大徐向來很少有欺辱屍體的習慣，除了偶爾有些武人被掛在牆上之外，就連兩軍對壘殺死的敵軍也會埋葬。

    李牧原手臂一燙，手腕上的玉環再次多了一柄劍，看上去真的華麗非常。想了想，李牧原扯下張攸攸的一塊衣角，將手腕包住。

    刺啦！

    李牧原的耳邊傳來了一聲怪異的聲響，好像是衣服撕裂的聲音一樣！他正詫異的尋找聲音的來源，樓下突然傳來了一陣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嗖！

    一個人影竄上了樓，看到李牧原就是一驚：“可以啊，你竟然活了下來！”

    “慕容鷹犬！”李牧原道：“你怎麼來了！等等！已經可以出去了嗎？張攸攸受傷了！我……”

    “呵！先別急！”慕容鷹犬渾身是血，也不知經歷了什麼樣的戰鬥，她在室內踱著步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死去的星海。

    “這可是大功勞一件啊！真行啊！”

    “你想幹什麼？”李牧原心中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接近燈枯油盡，沒有再戰一場的力量了，若是慕容鷹犬在此時發難……

    “既然你為朝廷殺了敵人，我這一次就不會殺你！不過啊……這人乃是窮兇極惡分子！應該被吊在城頭！讓世人好好看看！與朝廷作對是什麼下場！”

    “這是我的事！我答應了他入土為安……”

    “愚味！你和那姓風的還是那麼傻！”慕容鷹犬嘲笑道：“對待這種人，不需要講什麼人倫道理！只要殺殺殺殺殺！你看你這樣子！你看你身上的傷疤！你居然還憐憫他？你這人真是虛偽到了極點！要是我，早就將他剁成肉泥！”

    “與你何干？”

    “呵呵，是！不過，我可沒答應他！”慕容鷹犬突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我來，只是爲了拿東西的！”

    就在此時，淡黑色的光幕已經收攏到了極點，化作了一個小小的石頭漂浮在半空之中！慕容鷹犬一甩手，一根深黑色的長皮鞭就勾了過去，一把扯下了那塊小小的石頭。

    “鬥天星羅我收走了。”

    “咦，這玉不錯！看這成色，想必值幾個錢，我也笑納了。”

    “還有……”

    慕容鷹犬突然拔刀，刀光一閃，星海的頭顱就落在地上！她用手提起星海的頭顱，用刀背拍著星海的臉頰，饒有興趣的打量：“真好！我就喜歡這個表情！你就好人做到底！這個我也帶走了！”

    李牧原大怒，拄著斷劍站起來：“留下首級！”

    “呵呵呵！功勞不會少你的！偽君子，你為什麼要生氣？我做了你想幹而沒有乾的事情，為什麼不感謝我呢？”慕容鷹犬一腳將星海的屍體踹倒，踢到李牧原的跟前：“想埋去埋吧！讓他做個無頭的鬼！”

    慕容鷹犬狂笑著持頭從樓上躍下，李牧原踉蹌想追，卻被張攸攸拉住了手臂。

    “不要走好嗎？”

    “你醒了，你醒了！這就好！我哪也不去！”

    張攸攸看著李牧原關切的眼神，蒼白的臉上突然泛起了一絲紅暈，有什麼話在唇邊，欲言又止。

    “好了，你不要亂動！收攏真氣，盯住傷口！我們活下來了！”

    “恩，還記得我我說過的話嗎？如果我們活下來……”

    她的話沒有說出來，連綿不斷的腳步聲就從樓下傳來，大批甲士簇擁著一個老者涌了上來。

    “你說什麼？啊？我沒聽清！”

    “下次再告訴你好了……”

    來人正是孫侍郎，他徑直朝著李牧原走了過去，看看二人的傷勢，略微放下心來。

    “沒事就好！！”孫侍郎道：“醫官！醫官！快些過來！”

    幾個女醫官從甲士中擠了出來，簡單檢查了一下，便喝令甲士抬起張攸攸躺著的小桌子。

    “張大人都要急瘋了！你們沒事就好！”

    “牧原，你立此大功，真是難得，你也一起走吧！你看你這一身傷！”孫侍郎道：“剛纔的話我聽到了！人死為大是好，不過此時不合適！這賊人乃是雲仙劍派五星之一，地位非常，你殺了他，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千萬不要隨意走動！”

    “若是相信老夫，就將他的屍體交給老夫如何？老夫保證將其妥善安葬！”

    “罷了，我自己來。”

    “好！這是你的選擇，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來找老夫！”孫侍郎也不堅持，帶著甲士就要離開。

    突然之間，躺在小桌上就要下樓的張攸攸支稜起了半個身子，大聲叫道：“我說啊李牧原，如果我們活下來的話，你娶我可好！”

    大徐風情開放，但也少有如此直白大膽的少女！孫侍郎撫須大笑，李牧原愕然，嘴角一點一點的翹起，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美妙的事情：

    “好啊！”

    人走了。

    李牧原還在這處孤樓上，就在剛纔，他決定了一件人生大事。

    不知為何，在喜悅之餘，他心裏和身上都有些彆扭，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此時此刻，不應該是滿心喜悅嗎？難道是他不喜歡張攸攸？難道是有什麼顧慮？難道是他心裏還有別人？

    不對，不對！這些都不對。

    他心裏已經住進了這個女子的身影，她為自己擋那一劍的瞬間，自己能記到永恆。

    到底是哪裏不對呢？

    夜風吹過，李牧原才發覺自己身上很冷，原來本就被自己扯破的衣服被雷電打過，更是隻剩幾縷布條。這小樓樓頂又已經沒有了，冬日風寒，自然受不了。

    “有些冷啊！”

    忽的，他明白了自己彆扭的根源來自於哪裏，真心玦並沒有發燙、發光，一點異象都沒有，就是一塊古樸的玉。

    人生生世世輪迴不止，七十年華雖只一瞬，卻也可以遇人萬萬。此間柔情蜜水、恨苦離別、虛情假意皆有之！卻只有一世一愛一姻緣，最是刻骨銘心！雖輪迴而不忘，不為生死所束！

    李牧原突然想起老道士說的話，老道士說過，當他找到真正值得刻骨銘心之人時，玉就會發生變化。

    “不過是一個老道士說的假話！”李牧原自嘲一笑。

    “當不得真！”

    風起衝了上來，看著李牧原狼狽的樣子，趕忙扯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李牧原身上。

    李牧原看到，風起的拳鋒上血肉模糊。

    “小事！敲了兩下牆！他孃的真硬！”

    “幫我個忙！”

    李牧原和風起將星海的屍體抬到樓下，下樓的過程中，他看到了之前上酒的侍女。

    她們倒在一旁，已經沒了氣息，李牧原清晰的看到，許多人的喉嚨處，都扎著白色的羽箭。

    慕容鷹犬上樓的時候，竟將這滿樓的人殺了個乾淨！

    李牧原心中憤慨，經歷了多場戰鬥，他也殺過人，也並不排斥。畢竟很多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是這些侍女……恐怕大多都是無辜之人！連分辨都沒有，就這樣一殺了之？

    “若是有機會，下次會給你們討回公道！”李牧原暗暗發誓，看著身前燃起的大火：“不好意思！日後定會給你討回頭顱！”

    火焰熊熊，星海在其中化為灰燼，在大徐，火葬不如土葬，但也算是可以接受的。

    “你看這是什麼？”

    星海的屍體化為灰燼，卻有一本書在其中顯出，雖火焰灼燒，卻絲毫未損。

    “什麼玩意？”

    風起一把將書拽了出來，隨意拍拍灰：“俺當是什麼東西……雷……心，嘿，這幾個破字！不認識！”

    他隨手就扔給李牧原，李牧原藉着月光一看，就吃了一驚。這是一本與老陳給他的書籍一模一樣之物！只是上面多了個御字，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應該是本武學秘籍！我這裏還有一本，說不定能聯絡起來，你我兄弟可以研讀一番！定能有所精進！”

    “算了！”

    風起懶洋洋的說道：“俺就會耍刀，這樣就好！”

    二人將骨灰收攏做一團，簡單用燒黑的木板搭了個墳，在空地挖了個坑，埋了進去。

    “還是這省勁！”風起道：“作為一個練武的，這也夠了！不知有一天，可有人埋葬俺？”

    “你這是說什麼話？”

    “哈哈哈，開個玩笑！”風起呵呵一笑：“你回家睡會，這兩天可有的忙了。”

    “俺聽那些當兵的說，皇陵那裏有大仗要打！皇帝都已經趕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