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終章 姻緣
“她為什麼要走啊,跟我們在一起不好嗎?”
小雀兒看著遠去的王小魚,奇道。
“我不如她。”
花弄影的答非所問讓小雀兒很是疑惑,她奇道:“怎麼了?”
“她一直在找他。”
“我更多的是在等他。在自家花園裏尋找一隻藏起來的蝴蝶——又算的上什麼呢?”
“我不如她太多。”
王小魚和花弄影她們呆了三日。
她用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一點碎銀子,拜託銀匠打了一個小小的手鐲,給晴柔帶上。
鄉間工匠的手藝很粗糙,花紋粗豔,造型難看,對於大戶人家出身的花弄影而言,這手鐲其實是連家裏丫鬟都看不上眼的東西!她卻鄭重其事的收了下來。
“你和他既是夫妻,那我們就是姐妹了!我痴長你幾歲,叫你一聲妹妹罷,妹妹給大丫頭送的禮物!我不敢推辭,只是姐姐也有禮物送給妹妹。”
花弄影準備的東西就全的多了,多是一些王小魚沒有聽過的東西,綢緞一箱、使喚丫頭一個、銀餅子一箱、小院一處如此種種,總計幾十項。
除此之外,花弄影還摘下了頭上的簪子,遞給了王小魚。
“妹妹不要推辭,這些東西都是自家之物,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姐姐只是假借夫君之手先給你這些用著!這簪子纔是姐姐的心意,你收下。”
花弄影言語懇誠,沒有任何看不起王小魚和懷疑她的意思。
王小魚只要接受了她的好意,立刻就可以擺脫眼下流浪的生活,立刻就可以過上好日子。
只是她拒絕的非常果斷。
“我不需要。”
“我只是想問問你是否知道他的下落,你既然不知道,那我就再去找吧。”
“九州之大,無邊無際,人海茫茫中,想要找個人何其艱難。”
花弄影對著王小魚展開了地圖,上面畫滿了密密麻麻的城市、山谷,這幅大地圖上,九成的地方打了紅叉。
“這幾年,所有畫紅叉的地方我都找過了。九州總計有千城,我已經找了九百多!剩下的城雖然在一些偏遠的地方,但三五個月就能找完。”
王小魚瞪著地圖出神,這些年她也去過很多地方,也漸漸的識了一些字,知道自己的行蹤!她所走過的地方,在這地圖上不過是小小的一部分。
她也不氣餒,指著地圖空白的地方:“那……我就去這裏。”
“這裏。”
“這裏,還有這裏。”
花弄影看著王小魚指出來的地方,驚愕道:“這些地方是大漠、野沼、惡海……這都是些荒涼至極的地方,尋找起來,可是要……”
她的話嘎然而止。
“誰知道呢。我去找找吧!”
王小魚輕鬆的說:“不試試,怎麼知道。”
花弄影悽然淚下。
王小魚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突然哭了,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只是笨拙的說道:“不要哭,不要難過!”
“我沒哭。”
“我這是高興的。”
明明嘴角在抽搐,明明眉毛擰做了一團,明明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三個字,還說不難過。
王小魚想不明白。
直到她辭別離開,獨自一人前進了好幾天,她依舊想不明白。
花弄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她放棄了自己的尋找計劃,回到了雲夢澤旁的家中。
匆匆從外地趕來的錢曾和吳海潮相約去內府詢問,卻迎面撞上了慕容鷹犬。
慕容鷹犬臉上掛著笑,看到二人之時立刻說道:“打住,請回。”
錢曾的胖臉上立刻擠出笑來:“好姐姐!好姐姐!小弟我有禮物送上!”
說著他就掏出來一個小小的荷包,裡面是一個血紅色的玉鐲。
“這可是我原本準備給媳婦的。上好的赤血玉雕琢而成,價值千金!就送給姐姐你了,不知道姐姐你有什麼話訓下!”
慕容鷹犬臉上帶了笑,帶上鐲子美美的打量了一圈:“你這廝就是有錢,看樣子貪汙了不少吧!”
錢曾臉上的胖紋層層疊起:“瞧您說的,我本就是做生意的,有錢!至於……我哪敢貪汙啊!這是小的老家裏留下來的寶貝!乾乾淨淨!”
“恩,這還差不多。”慕容鷹犬笑道:“其實主母正讓我出來找你們!沒想到你們自投羅網”
錢曾大叫道:“如此,快將鐲子……”
他叫一聲,旋即苦哈哈說道:“姐姐你說。”
慕容鷹犬得意道:“也沒什麼事,主母就是說自己已經想通了,最近忙的很,所以不便見客!還有李牧原那傢伙沒有蹤跡!他新娶的媳婦也在找他。”
錢曾和吳海潮對視一眼,這好像是說了很多,又好像是什麼都沒說!這可不好!
“姐姐,有啥知道的再多說一點,你看這鐲子,本是一對……”
慕容鷹犬嘻嘻笑道:“還是你這胖子乖巧,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我也就知道這些,不過主母今日上午跟我學騎馬了。”
正說話間,就見著清月抱著劍急急衝了過來,錢曾一把扯住:“小月兒你這是幹什麼去呀?”
清月倒是老實,直說道:“主母宣我,要我教她練劍!我入門劍譜剛剛寫好,正要呈上去哩!錢曾,你這胖子好像清瘦了些!繼續努力,等你瘦到百十斤,就能娶靈兒了。”
說著,她還對著錢曾比劃了一個加油的動作!然後就急急離去,慕容鷹犬笑道:“就是這麼回事!我可記住了哦,一對!不要讓我去找你要,我可是喜歡嚼舌根,說人壞話!萬一我說你小氣,傳到清靈的耳朵裡,嘖嘖……”
錢曾衝着離去的慕容鷹犬大手一揮:“沒問題!”他似是似無心計較什麼錢財的得失,就對著吳海潮道:道:“我還是一頭霧水……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海潮苦笑道:“女人心海底針,我怎麼知道?不過這騎馬練劍,家裏怎麼會用到這些東西!我聽說李兄娶的媳婦在外流落了數年,孤身一人四處尋他!真是女中豪傑!我輩不如也!等等,難道說……”
兩人詭異的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出來了什麼。
“應該……就是那麼回事吧!主母打算學小娘子一樣,仗劍天涯,去尋那……”
“這樣……真的好嗎?”
三月後
王小魚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她眼前是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
山的名字她不知道,只是在路上聽人說,西北有仙山,山上曾有仙人出沒。
這本是一個老頭的一句閒話。她就朝著西北走了三十天。
不知廢了多少周折,吃了多少苦,才勉勉強強來到了山下。
山勢奇高,在山下可清晰見到山腰間有層層積雪。
在與花弄影分別之前,花弄影給了她很多錢,她沒有推辭,收下後給自己置辦了一身棉衣,買了一壺酒只是從未喝過,又弄了一把刀吊在腰間,還有三五十個麪餅用繩子穿了綁在身上。
除此之外,在她的懷裏,多了一面鏡子和一盒……胭脂。
上山前,王小魚藉助山下的溪水,細細的打扮了一會。鏡中人臉上擦了胭脂,有些滑稽和可笑,王小魚卻很滿意。
吃了一個硬邦邦的麪餅,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溪水,王小魚就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
仙人在哪裏,她不知道。
不過山雖然大,但是山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她一直找下去,就總會找到的。
山勢陡峭,她買的刀終於派上了用場,以刀拄地,頂風而行,百步一歇,飢以麪餅野草果脯,渴飲雪水下肚。
這樣的日子在常人看起來極苦。但是對於王小魚而言,她卻已經習慣了。
只是這山上空空蕩蕩,不見人煙,讓她心裏有些不安。
三日的時間,她將山腰找了一個遍,卻始終沒有任何的發現,沒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跡,有的只是呼嘯的山風和鋒利的岩石。
還有……一隻雪豹。
在雪豹盯向她看的時候,她只覺得毛骨悚然,好像赤身裸體如墜冰窖之中。
好在雪豹嘴角上沾滿了血跡,好像是剛剛吃飽了,並沒有對她發起進攻,而是甩著尾巴,優雅的離開了。
躲過一劫王小魚大口的喘著粗氣,只不過留給她恐懼的時間也不太多。按照她的計算,糧食已經只能支撐三五天了。到時候她必須離開這貧瘠的山脊,要不然就會在這山上與岩石永遠的融為一體。
向前還是折回?
她猶豫了三個呼吸之後,就毅然朝著山頂進發。風越發猛烈,不知積了多少年的雪已經完全硬化成冰,非常的滑。
第一天,五百丈;第二天,一百五十丈;第三天,七丈。
第四天,寸步難行。
風急。
糧食還剩最後一口,就著雪水吞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蜷縮在一處岩石的縫隙裡,努力的保持著自身的溫暖,只要等到明天天明,她就可以登上這座山了。
“下山,想必會快一些,在山的那邊找些吃的,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渾渾噩噩一夜,臨到黎明時分剛有一點睡意,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卻泛上了心頭。
王小魚猛的睜開了眼睛,就看著遠處一雙碧綠色的眼睛正在窺視著自己,並且在慢慢的靠近。
“豹子!”
所有的睡意全都甩到了九霄雲外,她猛的拔出刀來,雪豹向後退了一步,王小魚趁勢衝了出去!
晨光下,少女在冰面上大步前進,她摔倒了一次,磕的滿臉是血,甚至牙齒也飛了一顆。
她以為自己要死了,誰知道雪豹的情況也不比她好到哪裏去,這纔給她爭取了爬起來再次逃跑的機會。
山上有什麼,她不知道。
或許有死亡在等著她吧。
不管如何,她來了就要去山上看一看,哪怕發現他的一個腳印,也就夠了。
稀薄的空氣與劇烈的奔跑讓她眼前開始變的模糊起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往什麼地方去跑。
忽的,腳下一空,她差點摔倒。痛苦卻讓她眼前驟然變的清晰起來。
不知不覺間。
她已經到了山巔,再走一步,就要順著陡峭的山崖滑落下去了。
山上空空如也。
山的背面是一片荒涼的土地。
“呵。”
王小魚搖頭:“這裏沒有他。”
這裏沒有李牧原,卻有雪豹。
雪豹一路追來,在山巔處追到了自己的獵物。
它扁扁的腹部在催促著自己,沒有任何猶豫的向前一撲。
王小魚大驚失色,腳下一滑,卻已經滾了下去。
北坡的雪似乎柔軟一些,王小魚摔進了雪裏,頭不知撞到了什麼,瞬息痛暈過去,身體不受控制的咕嚕咕嚕向下滾去。
不知過了多久。
她渾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疼。
她抓著一棵低矮的樹,勉強站起身。
“這是什麼地方?”
扯了幾片葉子塞進嘴裏,苦澀的滋味讓她清醒起來。她茫然的向前走著,腦袋裏似乎塞進了無數的記憶,讓她思緒有些混亂,身體不斷的沉重,意識似乎正在逐漸遠去。
眼前似有一座造型簡單的小房子。
小房子前,一個人形之物正依在鋤頭上,一動不動,似是“睡”著了。
“這就是死後的地方嗎?”
懷中的胭脂和鏡子都丟了。
只剩兩個小小的泥人。
她掏出泥人,想要再看一眼,忽的愣住了。
“李,李,李?”
她胡亂將泥人一扔,瘋也似的衝上前,拂開對方臉上的灰塵。
那是一個乾癟、衰老,甚至有些腐朽味道的老者,不知已經去了多久了。
只是他的嘴角卻帶一絲笑。
眼前這個陌生的影子,漸漸的和她記憶中的少年一點點的重疊。
“你怎麼在這裏!”
王小魚嚎啕大哭。
淚水滴下,這人間最真切,最悲傷的水灑落在李牧原的臉上。
她什麼都記起來了。
前世,前世,今生。
全都是痛苦。
“你不說,要帶熙月一起去看那巫江之水嗎?怎麼自己走了?等等我,我這就……”
這世見不到也沒關係。
還有來生。
“我這就去找你,下一輩子,在去尋你吧。”
一隻枯乾的手摸到了她的臉頰。
“我還在。”
淚水流淌過的地方,白髮轉黑,依是當年少年模樣。
有笑綻放。
“小柔、熙月,我還在。”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