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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劍氣鬥牛間 下

    老夫子怎麼逃了?老翰林看的目瞪口呆,遠處趙奶奶帶著一位老者正走了過來。

    “陳博士!”

    同朝為官,還都是清閒崗位,自然非常熟悉。陳博士一見李翰林,竟跑上來拉住他的手:“向陽啊!你居然來了!這兩天頭頂上老有人盯著我,終於有個伴了!”

    李翰林似乎明白了一些,也只能勸道:“過幾天就好!”

    陳博士苦笑一聲:“也就這樣吧!對了,向陽你怎麼來了!這位是前朝……”

    陳博士剛要介紹扛著鋤頭走過來的老紀,老紀擺擺手:“前塵往事都忘了,就是個種地的。既來之則安之,在這裏休息幾天也好!”

    老翰林點頭應是:“沒想到真有這等世外桃源!耕田讀書,這纔是我等讀書人該過的日子。”

    陳博士見老翰林似乎有出塵之意,想起近日在朝堂中的某個傳聞,不由得安慰道:“朝中事情紛雜!向陽你這個性子又過於剛直,在這裏過幾天清閒日子也好。”

    老翰林不可置否,突眼前一亮:“陳博士你曾做過書記官,跟陛下相處的久。我有事相求!昨日陛下遣人到家賜了一副畫下來,我不知是何用意,你給我解解!”

    陳博士接過畫卷,就著附近的油燈剛一展開,邊上的老紀就變了臉色。陳博士並沒有察覺,反而笑道:“啊,你難怪不知,我曾在孤本上看過。此四人乃是商山四皓!是昔日秦朝的博士,後漢代秦,四人便歸隱微山。漢高祖多次尋訪求賢不得,就下令將微山送與四賢,已成其隱居之願。”

    “或許還有其他細節,今日天晚了,老頭子眼不好使,明日再給你看一看。”

    “此乃野史爾,興許是哪位隱士杜撰的,興許陛下也不知道……你別多怪,宮裏賞賜有時就是這樣,若無特殊,陛下一句賞,底下人按照規格去寶庫挑選,說不定就選中這幅畫了。”

    “不是……”老紀汗流浹背,身上竟有明光散發出來。

    “這不是給你的,這是給我的。”老紀顫顫巍巍拿過畫卷,五指一張一合,手縫之間光明大作,這光色澤純白,恢弘正氣,對映周圍幾如白晝。

    他看的十分仔細,反覆看了三遍,時哭時笑,最後只剩一聲嘆息,鋤頭一扔,癲狂而去。

    “好個大徐天子!好個大徐天子!吾等就這樣了!哈哈哈哈哈!”

    陳博士乃是一等一的聰明人,見此情此景,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對著丈二摸不著頭腦的父子二人道:“原來如此!前日朝廷軍隊的截殺,恐怕認出了村裏人都是些前朝遺老!眼見截殺不成,又找不到人就回去將訊息報告給了陛下。”

    “陛下的反應真是恢宏大氣,有大朝開國之風。這畫恐怕是給小李朋友的,想讓他帶過來,意思就是說:朕知道了,爾等願意出朝為官也行,願意隱居山林也可,天下定鼎,萬民自由,隨心所欲。”

    前朝臣子在歷朝歷代都是被絞殺的物件,新朝裡一等一的倒黴鬼。

    到了大徐,皇帝陛下卻渾然不懼,藉着一幅畫,道出一句朕真知道了。

    桃源村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或許自打前朝覆滅起,村子就存在了。

    幾十年的時間,老紀不知道有多少暗中佈置,或許有過一些特殊的想法,或許沒有,只是一切都隨著一股濃煙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紀點燃了自己的一處行李,火光灼灼,灰塵滿天飛,紙屑飄舞。一張還沒有燒完的紙差點砸在李牧原臉上,李牧原抓過來一看,卻是一張地圖……

    村內許多不知名的老者都圍在老紀的身旁,嚎啕大哭,以頭捶地,見血不停。老翰林想要上去勸一勸,卻被陳博士拉住了。

    老紀孤身一人坐在火堆旁,身上光明已經縮到了身邊一尺,而且時明時暗,看起來隨時可能會熄滅。

    丁老夫子出現在老紀身旁,拍拍老紀的肩膀:“早就跟你說過,朝代更迭本就是天意。我們這些年,已經做了許多,就算去了地下,先帝也不會怨我們!你燒了也好,若不是這些俗事還纏繞在你的心頭,你的修為定然不下於我。”

    “故國舊土,豈能忘懷!其實我雖覺得大徐遭了天譴,武人亂世,有可乘之機,暗地裏聯絡了一些朋友,做了一些事情。但自己心裏很清楚,就算是我等大幹一場,最多也就是禍亂一方,危害百姓而已,改朝換代機會渺茫。”

    “只是放不下啊放不下!哪怕為那一絲機會,也願意去爭上一爭!我十六歲被先帝相中為官,先帝持酒敬我,說著天下安穩,還要我等年輕人努力。二十六歲先帝崩,我輔佐皇子、雖恨鐵不成鋼,卻也近了全力……”

    老紀慘笑一聲:“先帝音容相貌,常在身邊回想。老夫也常藉此激勵自己,勿忘復國之志!可今天當今天子的一張字畫,卻讓我看清了自己不過是痴心妄想。”

    “劍仙敲宮門、武人霍亂朝野、太子體弱十數年不見人、子嗣過少、諸王蠢蠢欲動!這些亂象我本以為都是機會,不過一葉而知舟,這些不過是小風小浪,在當今聖上手裏隨時都會過去。”

    老紀神色悽然,今天李牧原的一幅畫,在他脆弱的雞蛋殼夢想上狠狠砸開了一個洞。他身上的微光開始變化,反覆出現一些張牙舞爪的怪獸、渾身是血計程車兵!

    “收斂心神!”丁老夫子見勢不妙,大喝一聲拍在老紀的肩膀之上。

    明光大作!竟將老夫子的手彈開,光罩身前一丈,那些怪相越發凝實,幾乎栩栩如生。

    “不好!魔入心也!”丁老夫子大急,按照他的本事就算是老紀入魔,也沒有什麼可以畏懼的。但這是多年老友,豈能見其墮落?

    “紀先生!老紀!”一旁的李牧原突然大叫道:“你是在為這天下蒼生造福!豈能讓一朝一代給束縛住了?”

    這話一出,坐在地上的老紀劇烈顫抖,雙手抱頭做痛苦狀。

    明光迅速增強,並帶了些許汙濁之色,化作一個巨大的光繭,將一切都隔在外面。

    “他這是閉掉六識,鎖住了精神!只能用雷霆萬鈞之法硬破!喚其精神!諸位後退,老夫只能如此了!”丁老夫子剛要喝退眾人,就看著李牧原大步向前,他急急叫道:“莫入!你也會被心魔感染……”

    話音未落,李牧原似未聽到,胸前真心玦流光四溢,他已經直入光內。一手拍在老紀肩膀上。說也奇怪,就在此刻,五花八門的怪相陡然轉變,一個個寶相莊嚴,紛紛打坐化為虛無。

    嗖!

    光華盡收,老紀手上的畫卷憑空燒成了灰燼。

    老紀愣了愣神:“我這是怎麼了?”

    被喚醒之後,老紀似乎有些氣息不穩,真氣凌亂。不過很快就重新恢復,似乎更上一層。

    “這‘神’不是自身所願嗎?為什麼紀先生多年夙願破碎,反倒好像更穩固了?”

    李牧原心中疑惑,卻不好問。只見老紀站起來,一躬到底:“卜星官紀餘墨見禮了,此情永不敢忘!”

    看著老紀如此,慌得李牧原趕緊扶起,老紀自嘲道:

    “禍兮福相依,卻也不一定是件壞事!村裏還有孩子們,總算可以去外面看看!人不能總讓我們這些老傢伙們耽誤。”

    丁老夫子笑道:“你活了幾十歲,還不如一個孩子看的明白!慚愧!老頭子有什麼資格說別人呢?孩子,你竟然……咦?村裏還有人走火入魔?不對啊,這氣息?”

    正當丁老夫子疑惑的四下觀望之時,洛陽方向有一道巨大無比的白光直衝天際,似是一把驚天利劍,白光直貫鬥牛,輕而易舉的劃開了壓在京城上面的烏雲。

    啪!

    丁老夫子手上的酒葫蘆掉在了地上,嘴角流血。

    烏雲大開,有五爪金龍自九天而下,威武非常!五爪金龍視劍氣如死敵,咆哮怒吼,直衝劍氣而去。

    兩兩相撞,劍氣如有靈性,和金龍抓對兒廝殺起來。兩者相互匹敵,不相上下,廝殺過程之中都有大片大片的碎屑墜落凡間。

    不多時,劍氣和金龍似乎到了極限,在九天之上狠狠的碰撞一下,全都消失無影無蹤。

    遠處似有一聲怒吼響起,緊接著就是雷霆咆哮,電蛇滾滾。很快就有大雨傾盆而下,須臾化作鵝毛大雪,飄飄灑灑,又是片刻,大塊的冰雹就砸了下來。

    電光再閃,雨、雪、冰交替出現,甚至此處下雨三步之外就是大雪飄飄,一時如夢似幻。忽的一聲輕吟,四面八方的雨、雪、冰被一股吸力牽引,向着南方疾馳而去。

    村裏的老人剛找到地方躲避,一切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綿綿細雨而已。

    如夢似幻。

    “這是什麼?天罰嗎?”有人痴痴問道:“我等老臣何罪?連上天都要唾棄嗎?”

    丁老夫子轉過身,嘆口氣:“劍仙之力,果然非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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