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夜賊
“被褐懷玉、盜嫂受金……”
被褐懷玉講的是上古太師丁,七十歲時,穿麻布褐衣、垂釣於溪,當時周王聞其賢、三訪乃見,拜為相國,遂成大業。
盜嫂受金更是有名,古有漢王勢弱,故公開求賢,有謀士平投之。後有人檢舉謀士平此人品行不端,以前就跟自己的二嫂私通,被趕出家門。還曾擔任小官,因貪腐被逐。漢王道:“吾求賢乃是求才,盜嫂受金乃是其行。”不為所動。謀士平感激涕零,助漢王奪天下,保社稷,成萬古之佳話。
“渴求人才,不拘一格。真是好大的氣魄,真要鯨吞天下?”
走在臨江城內,老人的眼珠子閒不住,四處貪婪的打量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多少年不來城裏了?似是變樣了啊。”
“往來之民雖然瘦削,卻面無菜色,更無乞兒。衣著雖簡,卻多有新衣,粗略一看,計數三十五人,有十六人穿的恐怕是一兩年內新做的棉襖。”
“甲士巡街,雖經鬧市而不亂,更無貪墨之行。百姓見兵,皆無懼色,反倒有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往來官吏,止於二人小轎、即立階級威嚴,又不奢靡。更無橫衝直撞之情。”
老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走到一個米行處,伸手抓起了一捧大米。
“米價雖賤如土,卻無陳糧摻雜。可見倉庫豐盈,官吏管控之嚴。”
“這已有強國之相,真是不易。”
老人連連感嘆:“修仙之人為君,說不定也有他的好處,塵世之物對其並無誘惑,故不奢靡、不貪婪、不重色,百姓所出,皆能還於百姓。甚至我聞,這是李牧原以一己之力,變蠻荒為良田,纔有了今日富足。不吃百姓血肉,反而養之,卻是福也。”
守黑笑道:“咱們都走快點,我剛纔打聽了一下,求賢之所就在前面,四位師叔定也在那邊。”
提到自己的四位師弟,老人頓時急了,不再四處張望,多嘴多舌,拉起心猿意馬的小猴子,跟著大徒弟開出的道來急急向前走去。
轉過一條小街,就見真容。
所謂的求賢之所,曾經或許是一處大宅,只是此刻拆了圍牆,露出大片空地來。大量衣著各異的人士,派著長隊等候著。
一個身穿五品制服的官吏,大聲吆喝著:
“諸位英雄豪傑、文人雅士、山野遺老。國公求賢若渴,邀諸位來此,共商大師,驅逐奸臣,還政於上!國公設:武、文、技、奇四科,諸君可上前簽下名姓,或按手印,即可領十日票券、銀三兩,憑此可於城中各大客棧居住,衣食無憂。三日後,國公將挨科設臺,以供諸位一展所長。”
“這倒是新鮮,文武也就罷了,這李牧原還喜歡奇淫巧技。哦,老夫看到了,種田的都可為官?新鮮!新鮮!罷了,守黑,你可曾看到你那四個混蛋了?”
此處雖然擁擠,但守黑身高九尺,稍微一伸脖子,就能清楚的環視四周情況,他四下看了一圈:“師父,並沒有四位師叔的蹤跡。”
“難道是錯過了?罷了,我們去那邊等候吧。”
老人找了一個好地方,街角之處,人即少,地勢又搞,能縱觀全域性。
三人就去,老人還好,小猴兒第一個按捺不住,看著那一個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持著各色兵器,往來不絕,不由的手舞足蹈起來。
他取出珍藏的木劍,來回揮舞,大有一較乾坤,以武會友之意。好在老人臂力還足,死死抓住小猴子的後衣領子,才免得鬧出什麼笑話。
守黑依舊是表情淡漠,只是不經意間,眼眸裡流出來一陣羨慕,呼吸也急促了幾分。這自然瞞不過老人,不過老人也沒法說什麼,只能深深嘆了口氣。
這一等,就從早上等到了黑夜。
人已散盡,卻仍未見他們要找的人。
“這可如何是好?難道是那幾個老傢伙,在路上被狼豺虎豹害了?還是我等來晚了?”老人急的不行,正巧此時,主持事物的官吏走了出來。
興許是白日太過疲憊,又或是天色昏暗,他悶著頭向前走,差點一頭撞在了守黑的身上。
“哎呦!這怎麼有根柱子?”官吏一驚,纔回過神來,原來是個鐵塔般的壯漢,他眼前一亮,欣喜道:“這位壯士可是在等我?可否是再下招待不週,有何事情見教?四方八海往來之人眾多,某智慧有限,想不全面,自然有所遺漏,還望壯士不要生氣!”
“這位大人!”守黑見他好生客氣,當即躬身道:“大人嚴重了,我不是來投奔,而是家中有長輩白日過來了,我們有要事尋他。”
官吏也不生氣,呵呵一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幾位?”
“老夫楊明仁,見過上官,老夫四位親戚離家而走,估摸是來這邊了。都與老夫一般高下年紀,不知上官可曾見過?”
老人眼見守黑與官吏搭上話,急急問道。
誰知道官吏呵呵一笑:“今日來人,足有三五百,白鬍須的老者也有不少,某又不是國公那樣的神仙,怎麼能記得住?這樣,相逢就是有緣,咱們一起去喝完熱酒,算是認識。明日我替你看一眼花名冊,這不就好了嗎?”
守黑大喜:“多謝!我等自有去處,明日再來……”
“走走走走吧!某一日未住,累的緊了,一起喝一口!小傢伙,走啊,我帶你吃燒雞。”
那官吏生拉硬拽,三人執拗不過,只得隨他去了。
其姓劉名燕之,乃是大徐進士出身,現輔張梓玉理諸城民政之事。劉燕之雖居高位,卻沒有什麼官架子,找了一處小客棧,三五個菜,兩壺熱酒,不說什麼官場之事,只說民間野狐趣聞、及軍伍趣事。
四人一直說到半夜,方纔盡興,劉燕之大醉,生拉硬拽,將三人拽到自己家中安息。
眾人都極乏了,小猴子幾乎倒頭就睡,守黑也只是給師父鋪了鋪床,就沉沉睡去。唯獨老人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這個覺。
不知在床上滾了多少個時辰,老人實在睡不著,披衣而起。
“這麼大的一個官,就住這樣的宅子?”
他在小院裏活動著,院中雜草叢生,鐵杴都生了一層厚厚的鏽跡。
這宅子只有三間小屋,沒有丫頭侍女,沒有看宅兵丁。看上去比貧民百姓家還要貧苦。
“若是以前,遇到這種官,非要失了手不行,誰曾想這樣的宅子,竟是一位五品大員的府邸?”老人緩步而行,走到中堂,就聞如雷鼾聲貫耳。原來那劉燕之竟在中堂桌子上裹袍而睡,穿堂風急,他卻渾然不覺。
老人笑一笑,這官不像個官,如此粗鄙,他悄悄為其關上門,繼續散步。
今日劉燕之請他們一家三口吃飯,沒有說一句招攬的話語。老人卻更加心驚,他已經察覺徒弟心中的火越燒越旺,已經快要按不住了。
“哎。徒兒啊!”老人猶豫再三,最終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
“這是師祖留下來的秘藥千機散,服下之後,減壽三年,卻能讓我在三個時辰之內,有年輕時的身手,今日聽這官說,那李牧原已經到了城裏,就在西南府邸中!我且去探他一探,看看這人到底有沒有資格,讓守黑以身託之!”
他毫不猶豫的一口吞下千機散,頓時麵露痛苦之色,甚至趴到在地。他腹內劇痛,如百蟲撓心,銅柱烙之。他看過典籍,這是他壽不足以支援秘藥的緣故,此時吐出藥來,還可得一時之命。要是繼續,一則藥效不知能持續多久,二則藥效盡時,既是死時。
他深知這一點,卻沒有半點猶豫,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個小酒葫蘆,一口飲盡。
涼風吹過。
草木蕭蕭。
趴倒在地的老人忽然直立起身,一躍而起,飛簷走壁如履平地。
城西。
李牧原點著油燈,還在讀書。
“少爺,你怎麼在這裏?你不困啊?”
小雀兒推門而入,小腦袋看著少爺,滿是疑惑。
“我睡不著,你快去睡吧!”李牧原摸了摸她的臉頰,溫言道。
“少爺,你沒做噩夢吧?”
“沒有!”
“那就行,嚇死我了!少爺啊,你也早點休息吧!你出門前,少奶奶可是囑咐我了,一定讓你休息好才行。”
“我沒事……好,聽你的,一會就睡。”
小雀兒這才滿意,只是她不肯離去,猶豫了會,突然眼角泛紅:“少爺,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喲,小丫頭怎麼掉珠珠了?怎麼了呀?”
“老爺,老爺,老爺是不是沒了。”
說到老翰林,李牧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桃源的傳送陣出了問題,老翰林不知去了哪裏,根本無處尋覓。所幸還有酒鬼陪伴,料想不會有性命之憂。
“沒有,沒有,我爹好著呢,跟桃源的酒鬼出去玩了,現在還沒回來,放心好了。”
“嗯!”小丫頭嗯了一聲:“少爺跟老爺說,小雀兒想他了,快點回來吧。”
“好好好……”
李牧原柔聲道,突然他雙目一凝,輕聲道:“咦?居然有人敢闖進來?不知死活!”
“來者是客,李某在此處,不妨過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