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求賢 上
川河縣。
川河縣的動亂已經平復了。
反叛的大將被人截殺,一戰敗北後,率領三百人倉皇而逃,躲入深山之中,卻被一個獵戶割了頭顱。
這場本就沒有激起什麼太大波浪的叛亂匆忙結束了。
甚至對川河縣沒有產生什麼影響,只是在茶餘飯後,多了一些談資。
一處小飯店,客人在大快朵頤之時,也議論了起來。
“諸位且聽我說!那孫龍真是膽大包天,也不看看咱們國公是什麼身份,還敢作亂?原本在街上吆五喝六的,現在連命都丟了,腦袋掛在城牆上呢。”
“可不是……”又一個食客說道:“你們說也怪了!孫龍居然栽倒在龍血坡那裏!他名字中帶一個龍字,還敢去泛那忌諱,簡直找死!不過也奇怪啊,龍血坡那邊荒不拉幾的,山上還多有狼豺虎豹,一般的獵戶,怎麼敢去那裏……”
“你不知道,那獵戶前日進城領賞的時候我見了,身高足足有九尺!走在路上,好像是一頭野熊!現在國公不正招賢嗎?軍裡的人就相中了,都留他,說是留下就能當官。結果啊,人家瞧不上……拿了銀子就走了,你們猜怎麼着?”
那食客帶著個瓜皮帽,留著山羊鬍子,說了一半,故意吊在口中不說,急的眾人抓耳撓腮,都叫道:“快說!快說!”
食客嘿嘿一笑,話題卻轉了一下:“你們可知咱們城中有一種好酒,名曰百果釀……”
“你他孃的還趁火打劫!”有著急的食客忍不住了,大叫道:“小二!小二!給這個酒鬼來上一壺!記我賬上!混蛋,你快喝,喝完了說不出來,老子有一對拳頭伺候。”
瓜皮帽嘿嘿一笑,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放在嘴邊咂了一口,滿臉都是享受之意:“喝遍百家酒,還是這百果酒最香!妙哉妙哉!妙哉!諸位莫惱,小老兒可不是藉機討要酒喝!而是那大漢子拿了賞銀,買了筆墨紙硯,又去買了燒雞、酥皮鵝一隻、還買了糖葫蘆數串,都用油紙包起來,掛在身上!最後啊,他然後買了足足兩缸酒!嘿!真如金剛一般,一手提著一個百十斤的罈子,健步如飛啊……”
“哦呦!”
眾人都沒有去計較老頭的小心思,反倒是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此等力氣,倒真是能人異士!只可惜不出來當官!要不然這等漢子上了戰場,定要叫北方的蠻子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諸位,既然有如此英雄,定然不是無名之輩,誰家認識?我們一起去說說?國公招賢納士,也是為我等好,我們一起去出出力才行!”
這話說的大家都激動起來,只是眾人說了半天,卻無人認識那漢子,甚至聽都沒有聽過,只得面面相窺。
“難道說,真是天上之將,掉下凡塵?”
龍血坡。
龍血坡位於川河縣之南,深山老林之中。
川河縣有兩種東西特別多。
一者是多山,山不高,連綿萬里,起起伏伏。
二者是土地多為紅褐色,每到京城裏五色土要換的時候,都要從川河縣弄點紅土。
這裏的紅土色澤純正、遠觀如血!尤其是有名的龍血坡,更是無限接近血色,每當雨下,水流潺潺。群山如龍,若是從遠處看去,龍血坡就如龍身上掉下來一塊鱗片,正在不停的淌著鮮血。
只不過龍血坡雖是奇景,卻鮮有人去,一是周邊山勢險峻,就算是常年走山路的農戶想要尋找龍血坡,都要廢上一番功夫,並沒有可能迷路。
二是龍血坡周圍野獸甚多,多有吃人傳聞流傳四方,很少有人願意來此。
這日天晴。
龍血坡上卻有人釣魚。
一老一少。
老者滿頭銀髮,鶴髮童顏,手持竹竿,一動不動宛如雕像。
少者只有七八歲,正抱著腿打瞌睡,時不時醒來一會,往老者身旁的竹籠裡看一眼。
“師父。”
“恩?”
“咱們換個地方吧,這裏沒魚!”
“瞎說,你又不是魚,怎麼知道它們不在這裏?”
“師父,小猴子我雖然不是魚,但是我眼睛比魚好使,你看下面的潭水清澈,哪有半點魚的影子?還有老爺你用吃剩的雞骨頭釣魚,這怎麼行?我見大師兄弄魚,都是去山上潮溼泥土裏挖蟲子,四湖那邊的老爺子釣魚,是用蜂窩裏的小蟲。”
“你大師兄有他的做法,師父我也有自己的辦法,四湖的老糊塗們?呵!師父纔不用他的手段。這燒雞乃是人間美味,人都愛吃,何況魚呼?莫要作聲?你看,有魚來了!”
小童大喜,定睛看去,果是一條金翅金鱗的鯉魚,搖頭擺尾的靠了過來。
“妙!師傅,抓住啊!我給你燉魚湯,下酒最好了!”
老人笑道:“魚入我手,還想跑嗎?且看老夫大顯神威……”
只是魚兒似乎非常之不給面子,啪的一聲,脫鉤而去。
老人目瞪口呆,幾乎要瘋,還是那小童手疾眼快,居然從高處一躍而下,一頭扎進水裏,將那大魚死死抱住。
老人這纔回過神來,師徒二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大魚拖上岸來。
老人如變戲法一般,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大紙:“來,小猴子,這魚滑不溜秋的,不好捉拿!我們用這張大紙包住。”
小童應了一聲,歪著腦袋看了一眼:“師父,不對呀!這不是大師兄帶回來的求賢令嗎?這等重要之物……”
“有什麼好重要的?你這小猴子,快些搭把手。”
“不重要你帶著它幹什麼?”
“……”
“臭小子,還敢頂撞師父了?”
一刻鐘之後。
臥龍坡不遠處山林間,竟有一處小竹屋。
魚已經燉在鍋裡了,老人坐在搖椅上,搖搖晃晃,似乎已經睡著了。
小童蹲在爐子旁,撅著屁股吹火。
他忙裏忙外,宛然一副大廚模樣,隨著時間的流逝,魚香漸漸的濃郁起來。
搖椅上的老人似是聞到什麼味道,翻了個身。
小童愣了一下,還以為師父醒了,等了一會卻見鼾聲漸起,不由得啞然失笑。
“該放鹽了。”他嚐了一下湯,砸吧砸吧嘴,覺得口味有些淡,清水煮魚只要放點鹽就好,其餘佐料皆不需要。
“鹽,鹽在哪呢?”
提起鹽來,小童就愁得慌,他們家的瓶瓶罐罐有些特殊,都是一般模樣。更要命的是師父經常買不起紙,就用龍葵果實榨出汁來,在大石頭上、在瓶瓶罐罐上寫寫畫畫,並且每隔幾天就要抹掉重寫,樂此不疲。
“鹽到底是在屯田瓶裡,還是稅法瓶裡?弄這些亂七八糟的,誰記得清?嗯嗯嗯,我記得好像是在自在瓶裡。”
想到這裏,小童猛的抬起頭來,自在瓶卻是在架子的最高處,想要拿到,對於小童的身高而言非常難辦。
“不行!再不放鹽就不入味了!師父說過沒鹽的魚湯是……是……是女人開奶的……”
“哎呀呀!”小童哆嗦了幾下,一咬牙,搬過了一個小凳子,不夠。於是凳子摞凳子,如同耍雜技一樣疊了上去。
他艱難的伸著手,去夠拿寫著自在的小陶瓶。
屋外魚湯咕嘟。
屋內小童微微見汗。
手已經申到最長,可就是還差那麼一點點。
“這自在,怎麼那般難得?”
近在咫尺,觸手可得。
腳下突然一空。
本來就是空中樓閣,再加上偏離太多,自然就會墜落。
小童慘叫一聲,向前撲去……
一隻粗壯有力的手抓住了小童的衣領子,輕輕的將他放到了地上。
“師兄!”
“小猴子,你怎麼這般不小心?”
來人是一個身材高大威武,模樣憨厚的青年人,他輕輕的將自在拿下來,遞給小猴子:“沒傷到你吧?”
小猴子拿過瓶子,歡天喜地的去了,邊走邊說:“師兄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四湖那邊的老頭兒可還好?前幾天請我吃糖葫蘆,我今天就請你吃燉魚!對了,師父將你帶回來的求賢令,給包了魚!”
漢子笑一聲,也不以為意:“不過是一張紙而已,師父用了就用了。”
“不錯!”
正說話間,老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漢子的身後,用一根小木棍敲了敲漢子的腦袋:“守黑你回來了?有這種心態就好!功名利祿,皆是浮雲,任誰百年之後,不是一捧黃土!”
“師父,你不是說,只要修煉到地仙六階,就能長久活命嗎?”
“你這小猴子,就會擡槓!一百年不死,一千年一萬年呢?快快快,把魚湯端上來,師父我今日要喝上兩口。”
“師父你哪一日不喝兩口?”
“找打!”
看著小猴子被打了一頭包,捂著腦袋眼圈帶淚,漢子微微笑了起來,他輕聲道:“師父啊,其實我想去看看。”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他自己的心能聽到。
魚上桌。
三個人三副表情。
小童嘟著嘴巴,低頭大吃。
漢子一臉淡漠,細嚼慢嚥。
老人一口一口的咂著湯,似有心事。
他突然道:“四湖的那幾個老頭兒,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