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曉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只是覺得自己在似乎做了一個夢，自己身處在火山之上，酷熱非常。

    而他似乎在找一個人。

    苦苦尋覓無所得。

    身邊卻越來越熱，更要命的是火山之上居然出現了一柄柄鋒利的刀子，一腳踩上去，痛徹心扉。

    天陰了下來，落下的卻不是涼爽的雨，而是一片片鋒利的小刀，放眼望去，何止萬萬？冷曉飛避無可避，眼看就要被從天而降的小刀戳成肉泥……

    “啊！”

    冷曉飛大叫一聲，眼前的世界迅速坍塌，崩潰……什麼火山、刀子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

    昏暗的房間，驚慌失措的醫生。

    “將軍！將軍，你不要激動！都是小人不對，剛纔下針下重了。”

    滿頭白髮的醫生估計被他嚇壞了，連連賠著不是，冷曉飛這才發現自己依舊是躺在房間裡，而身上插了不少銀針，顯然是正在進行鍼灸。

    “無事！”

    一陣煩躁泛上心頭，冷曉飛爬了回去，醫生也不敢多話，快速紮了幾針，囑咐了幾句，就匆忙退走了。

    身體上的痠痛似乎減輕了一些，只不過傷口還是火辣辣的疼。

    “我是怎麼了？”

    冷曉飛有些疑惑，他作為軍人，精神如鐵，幾乎不可能被任何的外力影響，怎麼會做這種惡夢。

    只有一個答案。

    他支撐著站起來，從脫下的衣服裡找出了那封信。

    看來服侍他的丫頭很懂規矩，粗漢子自己縫製的口袋並沒有被拆開，這讓冷曉飛有些放鬆。

    手指有點不聽使喚，他勉強將口袋拆開。

    依舊是那封信。

    三百多個字各個如針，擾亂了他的精神。

    信的前半段是一些自我介紹和敘舊，信的後半段卻是一些感慨和……

    “這麼多年……”

    冷曉飛猛的將信攥成一團，接著他又驚呼一聲，小心的將信紙捋平，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當年的我，現在的你。我一直很想你，不過你回來時，我卻又慌了。”

    冷曉飛閉上眼睛，眼前慢慢出現了一個身影。

    青梅竹馬。

    分道揚鑣。

    冷曉飛家裏不算是窮，但也配不上一代天女。

    於是沒有然後。

    “這麼多年過去，你卻突然告訴我，你愛的還是我？簡直……”

    信中說感情依舊。

    只是少年卻已經不是那個少年。

    起碼不是當年純真無比，爲了博她一笑，一日夜沒有睡覺，而去懸崖上採摘鮮花的傻小子。

    冷曉飛現在回想起來，嘴角就有些笑溢了出來，當時她的笑真的很美，自己受的辛苦和危險也都值了。

    只不過此時的他，若是讓他重新經歷一遍，他還會選擇那樣義無反顧嗎？

    他的心告訴了自己答案，他一定還會去。

    只是這一次，他會認真的選擇，仔細的防範，選擇一個最矮，最安全的懸崖。而不是爲了摘取最美麗的鮮花，衝到最危險的地方。

    人已經不同了。

    “誰在這裏！”

    冷曉飛的心情好了一點，他將信收好，小心的疊起。

    一個丫鬟走了進來：“老爺，您醒了，我去給你弄碗粥！”

    “胡鬧！老爺我是上陣打仗的人，自然要吃肉！活著要吃肉，死了也要吃肉！弄幾塊肉來！再請幾個修面的師傅過來！”

    “是！”

    “等等！我睡了幾天？”

    “兩天兩夜！”

    “城中最近有何動靜，小趙那混蛋跑哪去了。”

    “回老爺的話，國公大人調集城中勞力、軍士修築城牆，小趙也去了。”

    “恩？這可是大事啊！敵軍雖亡主將，建制卻沒有損失太多！要謹慎才行。敵軍有什麼動向？”

    丫鬟有些慌，看起來快哭了：“老爺，我平日裏出了出去買米買菜，實在不出門，這敵軍怎麼樣，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這幾日很是太平，城牆上也沒有什麼動靜。”

    冷曉飛立刻就察覺了，眼前是家裏的使喚丫頭，而不是傳令偵查兵。他訕訕一笑，大手一揮：“老爺我自言自語，誰問你了！快，將我披掛取來。”

    “老爺……肉……”

    “肉個屁！”

    大塊肉最後還是吃上了，冷曉飛穿戴整齊，一手掐著肉，一手提著馬槊衝了出去。

    剛一出門，他就放心了。

    城內的氣氛告訴他，現在很安全。

    百姓是最不會說謊的，看他們臉上盪漾的平和神色，就能反映出戰況來。

    放下馬槊，提了一柄刀。

    一路晃悠到城牆之處，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熱火朝天的工地。

    “不對！”

    冷曉飛是積年打仗的老手，軍陣上的各種事情都門清，他只看了一眼，就察覺了問題。

    眼下這個工地的規模不對。

    只是單純修補破洞的話，根本用不了這麼多人，也用不了這麼大的場面。

    燒糯米汁，燒青磚……

    “小趙！”

    冷曉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傢伙正抱著一碗飯蹲在工地旁埋頭大吃。

    聽到冷曉飛的呼喚，年輕人迷茫的抬起頭，轉了一圈，立刻就發現了冷曉飛的蹤跡。

    “將軍！你怎麼來了！你傷好了？”

    冷曉飛錘了他一拳，佯怒道：“你這混小子！你是我的親兵還是民夫？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小趙撓著光禿禿的腦殼，有些不好意思：“將軍，這是國公大人的意思啊！俺一個小兵蛋子，怎麼能說不呢！國公大人說，事態緊急，城裏除了巡捕、稽查之外，所有爺們都動起來，不，娘們也動起來了。”

    “哦？你這廝現在還學會油嘴滑舌了！國公大人再大，本將軍也能扇你巴掌，看什麼看，我就這一塊肉！現在修的怎麼樣了？這工程也太大了吧！簡直是胡鬧，這樣大的工程，又是在戰時。空擋太多，敵軍趁勢撲上來怎麼辦？”

    冷曉飛嘀哩咕嚕說了一大堆，就看到他熟悉小親兵的眼神有些不對，不由的詫異道：“你小子想啥呢？”

    小趙打了個哆嗦：“將軍啊，你腦袋是不是碰著了？都怪小趙不好，那個狼牙錘沒有給你擋下來！將軍別打！國公大人說了，修就修個徹底的，要不然草草補一補，下次再壞了怎麼辦？”

    “正好這次搶回的糧草裡糯米多，國公大人就發令了，把城牆上所有的破損都補起來，裡面再修個甕城。估計還要用三五天！敵軍嘛……就在城外杵著呢。”

    才昏睡了兩天。

    冷曉飛就覺得自己似乎與這個世界脫節了。

    往日裏一口一個將軍長將軍短，腦子不太靈光楞呼呼的小趙，此時變了個人。

    他豐富的作戰經驗告訴他，敵軍就在城外時，這種工程就只有兩個字，找死！如果要是多加一個字，就是拖著全城一起找死。

    可為什麼小趙的臉上這樣理所當然，這樣淡定，還有空覬覦自己手中的肉乾？

    不光是他，一個個忙活的滿頭大汗工人排著隊去鍋臺前打飯，有米，甚至還有一個菜。

    他們說說笑笑，完全沒有半點緊張感。

    冷曉飛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身影，那些個都是他的兵。他對他的兵很是熟悉，經歷了長時間的戰鬥之後，這些軍人已經形成了一些怪異的習慣，比如就算是睡覺，也要摟著刀。若是巡查的兄弟不小心將他們懷裏的刀碰落，他們會立刻大叫醒來。

    只是此時此刻，他們的刀呢？他們的緊張呢？

    “將軍！上來！”

    小趙站在遠處，朝著自己招手。

    冷曉飛心中的疑惑已經壓到了極致，他不顧身上傷口扯的疼，連跑幾步，順著梯子上了城牆。

    嘶！

    他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

    城外敵軍就在一百丈外。排兵佈陣，軍容整齊。陽光正好，只見軍旗飄飄，刀劍鋒芒正盛。

    “快快快，擊鼓！”

    小趙無動於衷，衝着遠處指了一下：“將軍別急。”

    視線往回拉了十丈。

    有一個不起眼的人在哪。

    冷曉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紅泥小爐，不知煮著一鍋什麼東西。

    一個大徐將軍正跪在地上吹火，時不時的還站起來攪動一下鍋。

    這個模樣怪異的伙伕身旁，一個年輕人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悠然自得。

    看他那樣子，就知道舒服的可以。

    “這是……”

    “昨天國公爺喝了一天茶，嫌嘴裏苦，就要上火鍋，又不讓我們伺候，就隨便從對面捉了個人來。那人倒也識趣，雖然個子大，但伺候的還算是用心。”

    小趙的話語裡，滿是驕傲和崇拜。

    “真是爺們，真是厲害。”

    “就這樣？敵軍就這樣看著？”

    小趙驕傲的說：“他們還能咋地？還能翻了天不？”

    冷曉飛苦笑了起來。

    “好好好好好！”

    他有些放鬆，又似有些落寞，搖晃著身子走下城牆。

    “將軍？”

    “都沒事了，我回去睡一覺。”

    “哦！”

    小趙有些著急，卻又說不上什麼地方不對來，就在此時，他的將軍轉了回來。

    “國公爺什麼時候回來？”

    “啊？”

    “我有事找他！”

    “好嘞！小的這就回去披掛整齊！陪將軍出征！”

    “去你的！這般悠閒的日子不過，跟我去送什麼死？我不是去打仗，我要……請假。”

    這一瞬間，冷曉飛好像卸下了身上的包袱。

    “我去見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