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世。

    “擂鼓！列陣！”

    冷曉飛甩了一下韁繩，大軍自發的給他讓出一條縫隙，讓他能夠從中軍本陣直達戰陣的最前方。

    咚咚咚！

    鼓點沉悶而有力。

    是殺戮時該聽的聲音。

    給他讓路計程車兵們，紛紛投來狂熱和憧憬的目光，讓他的心跳隨著鼓點更快了一分。

    冷將軍是一個純粹而徹底的軍人。

    尤其是當他作為一個“叛徒”加入李牧原這方時，他似乎失去了作為一個正常人的一切樂趣，變成了一個極為純粹的……軍人。

    不苟言笑、不喜聲樂、賞罰分明、不貪錢財寶物，身為大將，每戰卻必衝鋒在前。

    有人說。

    他的心已經死了。

    此刻的他，只不過是一個想死在戰場上的瘋子。

    身後是大軍。

    身前是一片泛着血腥味的空曠戰場。

    遠處是無盡的敵軍。

    冷曉飛深深呼了一口氣，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的上升，似乎此時的他才活了過來。

    握緊了刀。

    眼睛微微眯起來，好像是發現獵物，即將俯衝捉拿的戰鷹。

    該殺人了。

    此時此刻，冷曉飛身體裡一切雜念都排了出去，比如前日國公府發來的府報，大徐有特務潛入，要各司小心提防刺殺；比如這次斥候傳來的情報，敵人也有地仙，而且士兵是他們的一倍……這些都不去想！

    至於能否活著回來，今日能取得什麼樣的戰果，就更是小事，更加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了。

    長刀揚了起來。

    久經戰場的長刀磨的雪亮，一舉起來，就像是手裏挑著一道閃電，只是刀上有一個缺口，有些破壞美感。

    “殺！”

    身後計程車兵血都熱了。

    他們知道，當長刀落下，直指敵人的時刻，就是他們衝鋒的時機！

    再來一聲殺！

    就真的要殺人了！

    一陣風颳起來了。

    冷曉飛有些奇怪。

    對面的敵軍他認識，魁威營，也是一等一的精銳，怎麼在即將交戰的時刻，吵鬧起來，好像還指著他這邊？

    有一個瞬間，冷曉飛差點就揮刀出擊，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是他馬上就停下了自己的動作，按住了殺心，因為他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身後也傳來了一陣陣呼喊聲。

    他猛地轉頭，看到了極度不可思議的一幕。

    在他們軍陣上方，不知何時破開了一道大口，這個大口如同人的傷口一樣，正不斷的滴著鮮血。

    只是滴落下來的鮮血，還沒等落到地面上，就嘭的一聲燃起來，很快就徹底化爲了煙霧，散發出濃郁的惡臭味。

    “這是什麼？”戰場上的所有士卒，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心中產生了疑問。

    下一刻，濃郁的血光從半空中的傷口處“炸”了出來，映的滿天血紅。

    兩個人影衝出。

    他們在廝殺。

    兩個人都被一股濃郁的血水包裹住，看不太清到底是誰，只是看到一人持劍，一人持刀！

    兩人就懸浮在蒼穹上空，在血海中拼死廝殺，忽然之間，血海中亮起了無數星芒，睜開了無數的小眼睛！

    那是什麼？

    小眼睛的數量及其之多，能看到任何一個角度，任何一個方向，所有人被這些小眼睛盯著，心裏都產生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好像是一個被綁在木杆上即將被砍頭的囚徒，看到了那舔著刀刃，眼裏泛着興奮光芒劊子手的感覺。

    “這是什麼玩意？”

    冷曉飛的身上產生了一種極度不舒服的情緒，他甚至有種特殊的感覺在心底浮現：

    “快逃離這裏！”

    交戰的雙方都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軍陣此刻正在下意識的後退，都想要遠離天空中的那團血水。

    只是……

    冷曉飛突然喝道：“什麼邪魔外道，敢在本將頭上作怪！”他怒吼一聲，竟然抽出了腰間的長弓，拉弦搭箭，朝著天空中的血水一箭射去！

    嗖！

    他在箭上傾注了自己的大量真氣，劍勢如虹，仿若傳說中射下太陽的英雄之箭！

    轟！

    箭轟在血水之上，發出了劇烈的爆炸，血水之中一陣劇烈的翻騰，一個身影抓著箭露了出來，憤怒的咆哮道：“何人放肆！朕……”

    “你還有空管別的！”另一個聲音隨之響了起來，一把長劍迅捷刺出，只聽一聲慘叫，血水陡然收縮成小小的一團，發出了啪的一聲，徹底的消失無蹤。

    “恩？”

    冷曉飛眼中精光閃動，雖然血水從變化到消失只持續了一瞬間，可是他卻清楚的聽到了那個“朕”字，這個聲音他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更讓他驚愕的，是那個與“朕”廝殺的身影……

    那人是……

    “李牧原，你做了好大的事！”一抹笑意出現在冷曉飛的嘴角，他是知道李牧原往何處去的人，他也是知道先帝圖謀的人。

    心中似有個環閉上了。

    “你不錯！那我也不能給你拖後腿。”

    長刀這次揮下了。

    “孩兒們，隨我衝！”

    很多人都聽到了那個朕字。

    所有人都見到了冷曉飛一箭射去，血水很快就消失無蹤的場景。他的形象在敵我雙方都變的高大起來，與他相比較，大徐軍那個已經調轉馬頭倉皇逃竄的將軍，就顯得那麼渺小！

    殺！

    這一次的喊殺聲，似乎比往常提高了幾個音節。

    似乎……能夠撼動日月……

    “夜帝！既是死鬥，何處不行！你穿梭陰陽幹什麼？”

    李牧原和夜帝在永珍城的上方開戰。

    戰場卻並沒有在此展開，惡神虛影之上，散發出了濃郁的血水，將兩個人包裹起來，帶著他們迅速的穿梭，甚至……突破了陰陽的界限！

    前一刻，他們還在南里廝殺，下一刻，他們就回到了陽間！而李牧原一劍刺傷了夜帝之後，血水又迅速的收攏，帶著他們回到了南里……

    南里的戰鬥仍然在繼續。

    此時已經變的越發慘烈，不同於陽世的戰鬥，戰爭結束的方式分為很多種，有崩潰、逃竄、甚至還有投降……但在這裏不同。

    這場戰鬥，只有一種方式結束。

    一生。

    一死。

    至於是哪一方活下來，現在來看，大徐軍似乎佔些上風，只是猛獸之間的廝殺，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

    李牧原和夜帝，兩個人戰成一團，血水包裹著他們，從蒼穹落下，深深的砸進地中。

    刀劍相架。

    血光映著兩人的面孔。

    李牧原劍鋒一轉，想要利用一個風起交給他拼刀訣竅攻擊對手，只是血光一收，像是一陣兇猛的浪潮襲來，卷著兩人消失無蹤……

    不知是過了一個呼吸還是一個時辰，李牧原和夜帝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陽間！

    這次他們出現的場地，是皇宮。

    踩在開灤殿前的石板上。

    李牧原用劍鋒與青石接觸，劃出了一連串的火星。

    血海這一次，放大了面積，給他們騰出了十幾丈的廝殺空間。

    “皇帝，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選擇這裏？你不怕夏頡要你命？我也沒有想到，你居然會與我在這裏廝殺！”

    夜帝淡然舉刀，似乎沒有看到，自己的半邊身體已經被惡神影響，面板變的鮮紅無比。他用冷漠的聲音回答道：“夏頡算什麼，不過是一個棋子！朕現在要他出現在朕的面前，他敢嗎？李牧原，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當年那個什麼劍仙最後來的地方。”

    “朕計程車兵已經輸了，朕卻沒有輸，朕就在這！就在這裏，持著寶劍等他！大徐只有站著死的君王，沒有委曲求全的皇帝！朕沒有輸！哪怕大徐輸了，將士輸了，朕也沒有輸！”

    他話音未落，依然抄刀向前。

    一刀壓落。

    李牧原只覺得夜帝的刀好像比之前重了幾倍！他的速度也變的更快……

    “你……”

    “哼！”夜帝哼一聲，在刀刃上又加了一把勁，雄渾的氣勁爆發，這開灤殿前的青石在一瞬之間被壓碎了無數！

    “朕要你現在就死！”

    “生死由命！你算什麼……東西！”

    李牧原怒吼著，咬著牙，一點一點的搬回自己的劣勢。

    眼前的戰鬥沒有什麼技巧，沒有什麼招式，他和夜帝，就像是兩頭瘋狂的野獸，正在較量著彼此的力量。

    這是最原始的戰鬥！

    這是最直接的廝殺。

    開灤殿前。

    殿前的異狀第一時間引起了守衛皇宮甲士的注意，一聲聲尖利的警報聲響起，大批甲士正在瘋狂趕來，包括一些皇宮中的供奉，都快速到達。

    甲士和供奉們都表現的很是勇敢，第一時間就開始進攻血水化成的牆壁，只是血水之牆似柔實剛，一切進攻都全然無用。

    再鋒利的劍，斬在水上又有什麼用處？

    “不妙！這血水不是我們能打破的，快請地仙來!”一個供奉看著自己的全力一擊只在血水上泛起了些許波瀾，頓時心中就起了嘀咕，叫一聲就要後撤。

    血水中卻伸出了兩隻手臂，死死的抓住了他！

    “救命！”

    他只來得及喊出這兩個字，生命就離他遠去。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居然被血水生生的抽成了人幹。

    “霍霍。”

    滿意的響聲迴盪在開灤殿前。

    無數隻手臂從血水中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