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詔書似乎有神奇的魔力。

    在御宴開始的前幾天，京城神奇的“終結”了騷亂，徹底的平靜了下來。

    洶涌的暗流似乎在平靜的京城地下涌動，醞釀著更大的動作。

    但這不是李牧原關心的事情了，御宴開始的那天，幾乎剛剛雞叫，李牧原就身著一身青衫，第一次踏入了皇宮。

    他來的不是最早的，皇城前的廣場上已經擠滿了人，人雖多，卻沒有人嘈雜。

    李牧原看到了熟人的身影，錢曾縮在一個角落裏，裹著毯子睡的正香。

    馬無相居然也來到了這裏，看見李牧原，他立馬擠開人群衝了過來。

    此時的馬無相不知從哪弄了一身貨真價實的鐵甲，穿在身上威武不凡，看起來真的挺像一個將軍。只是臉上的鞭痕讓他形象有些受損。

    “牧原，你怎麼也來了！……我……我爹……我對不起你！”

    李牧原笑了一聲：“自家兄弟，都過去了，你看我也沒有什麼事。陛下有召，我們豈敢不來。”

    馬無相嘆了一口氣，也不在解釋，兄弟兩個隨意說了幾句話，只是今天不知道怎麼的，總是說不到一塊去。

    “你練的怎麼樣了？”馬無相隨口問道。

    不用說，李牧原也知道他在問什麼，五指一捏，寒氣散發而出，凍的馬無相打了個寒顫。

    “還是你厲害！”

    說到寒歌笑上，兩人似乎重新找到了話題，馬無相不過是堪堪達到寒氣入骨的境界，比李牧原差了一大截，李牧原說了幾句，茅塞頓開，居然就在廣場上打坐調息起來。

    時間流逝，轉眼間日升東方，離開宴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排在前面的人都已經陸續踏進宮門，就在這時，李牧原看到了一位熟人匆匆趕來。

    遊俠兒風起。

    幾天沒見，風起一點沒變，甚至衣服似乎都沒有換洗，髒了不少。他徑直衝向李牧原，拍著他肩膀哈哈大笑：“你小子行啊！真有種，來，幫我拿著。”

    風起隨手抽刀，把刀鞘扔給李牧原，竟然用腰刀颳了刮滿臉的胡茬，掏出一塊破爛的黃稠隨便擦了臉。

    李牧原看的清楚，擦臉的黃稠正是他們如寶貝似的裝在懷裏的詔書：“你莫弄壞了，一會入宮門還要檢查，還有你帶刀來幹什麼，入宮門肯定不讓，一會你連放的地方都沒有。”

    “沒事沒事，差不多就行。這玩意是我在路上撿的，居然寫著我名字，我今天就是想來看看真假，結果還睡過頭了。”風起哈哈大笑，粗狂的笑聲在這廣場上格外引人注目。

    “陛下不是讓我替他打仗嗎？不帶著刀怎麼行？若一會不讓進，我走了就是嘛，今兒還和幾個兄弟約了場酒，我還怕耽誤了正事。”

    李牧原有些羨慕，馬無相有些不解，很快，就輪到了他們三人進宮。

    奇妙的是，守門的甲士和公公，只驗證了黃稠詔書，完全沒有管風起帶著的刀。

    “宮厥禁地，除非特殊恩賞，是不允許帶刀入內的啊。”李牧原頗為不解，不過聯想到十分新鮮的黃稠詔書都出現了，陛下的想法已經不是他們這些離宮厥十萬八千里的人能夠理解的了。

    踏入宮門，立馬是兩個世界。

    宮門外，人員雜亂，彷彿是在趕大集。宮門內，肅靜無聲，所有人自發排隊，順水而行。

    成百上千甲士持戈肅立，紅甲紅袍，任由北風吹拂，皆紋絲不動。

    “這些人幹啥呢？這樣傻站著不累啊。”風起甚至用刀柄戳了戳一個甲士，想看看對方是不是雕塑，結果甲士怒目瞪了過來，風起又哈哈一笑，自顧自的走了。

    宴會設在開灤殿前面廣場，據說這裏設宴，歷朝歷代只有一個情況，那就是進士殿試，不知道這一次為什麼選在這裏。

    每人一桌，此時還未正式開始，桌上只有清水一杯。

    在太監的安排下，眾人坐定，李牧原和大多數人一樣，藉着這個機會，好奇的打量著這座充滿傳奇色彩的宮殿。

    洛陽是六朝古都，眼前的皇城也有了近千年的歷史。千年以來，雖然每朝每代都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對皇城進行調整，但大體的佈局和功能都沒有變過。比如，開灤殿一直都是百官上朝的地方，無數的故事就源於這裏。

    不知道為什麼，李牧原看著眼前的宮殿群，總覺的有些彆扭。天空之上，似乎有什麼在扭曲著，看久了，刺的眼疼，一揉眼，依舊是晴空萬里。

    “喂喂喂！”敢在這裏交頭接耳的也就只有風起一個了：“你有沒有覺得，這裏陰森森的啊！哎呀媽呀，這裏是不是鬧鬼啊，我這渾身發毛啊，這地啊，送給我都不住！”

    李牧原哭笑不得，風起見李牧原不說話，就坐端正了，小心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酒壺，面無表情的喝了一口。

    “當！”一聲鐘響，嚇的許多人一個激靈，登時坐直了。風起面無表情，順手將酒壺塞到屁股底下的墊子裡。

    “起樂！”一個老太監從開灤殿走出來，扯著公鴨嗓子喊了一聲，數百人的樂隊緩緩走出，演奏出氣勢威嚴，悠遠的音樂。

    “諸王入座。”

    “皇太子入座！”

    諸王入座沒有什麼看頭，在京沒有就藩的大多都是逍遙王一類的閒散王爺，都是一邦老頭子，走路還需要人攙扶著。

    倒是皇太子入座頗為奇怪，幾個小太監抬著一個小小的轎子，到了位置，轎子一改，又成一個小小的砂帳。

    皇太子身體不好，世人皆知，他很多年已經沒露過麵了，不知道為何，今天卻出現在這個場合上。

    李牧原突然有了一個問題，天下武學大多在武人手裏。但是皇家的勢力，弄些上乘武學不成問題，為什麼不讓皇家子弟，諸王、百官練習？一方面摒除疾病，一方面這也是皇家自己的力量不是？

    這是皇家秘密，李牧原額頭不由見汗，看著蒼老的諸王，眼光裡多了一絲悲哀。

    榮華富貴的背後，也有許多不容易的地方。

    皇帝還沒來，皇太子靜靜的呆在他的小砂帳裡，不發一言，不露一面，這種詭異的情況，居然持續了接近半個時辰。

    時間流逝，又是一陣氣勢宏大的音樂響起，本來已經被冬日陽光曬得昏昏欲睡的眾人頓時來了精神，只見一大批甲士、太監、宮女涌出，簇擁著一頂金黃帳子來到了東方正中央的位置。

    “諸位辛苦！”已是滿頭白髮的開泰帝身著一身金甲，出現在眾人面前，陛下雖然容貌蒼老，但中氣十足，聲音整個會場都清清楚楚。

    “為天下蒼生！萬苦不辭！”眾人齊呼，這是上朝時百官喊的話，是開泰帝定下的規矩，此時近千人齊呼，生如滾雷，震撼寰宇。

    “開宴。”開泰帝十分滿意，當即喝令，數百太監依次而出，手端菜餚，為每個小桌上菜。

    每個桌的菜餚都是一樣的，看著眼前的菜餚，李牧原都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驚訝了。

    倒不是說皇家御廚，美味非常，是他從沒見過的奇珍異寶，而是眼前的菜餚，實在是簡單的可憐。

    一碟鹹豆腐，兩塊鹹肉，一盤花生，一碗雞蛋湯，一個地瓜窩頭。

    鹹豆腐和鹹肉鹹的出奇，硬的要死，李牧原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啃一塊鹽巴，花生、雞蛋湯又一點鹽味沒有，寡淡如清水。

    這頓飯，連京城一般人家的早餐都不如，要不是所用的器皿鑲金帶銀，華麗非常，李牧原真懷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只是飯菜雖不怎麼樣，但沒人敢不吃，錢曾在李牧原斜對面，饕餮大嚼，彷彿這輩子沒吃過飯，風起也吃的嘖嘖有味。

    “諸位吃的如何？”

    皇帝陛下似乎是第一個吃完的，太監撤走了他面前的小桌，他便立刻站了起來。眾人也不敢再吃，全都放下筷子答曰：“謝陛下宴。”

    “十六年前，河北大水，百萬災民流離失所。朕親臨災場，看著窮苦百姓喝著半碗泥沙半碗米的湯，啃著樹皮，妻子慘嚎，瘦骨嶙峋，心如刀割，自覺愧對天地。

    自那以後，朕每天都是這樣飯食，只有夏日多兩葉青菜，如此提醒自己勿忘百姓之苦，長久以來也覺得不錯。”

    “朕從來不敢忘本，芸芸眾生認朕這個真龍天子，朕自然也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不過，這是朕這樣老頭子吃的菜，爾等猛士，怎麼能吃這個？”

    “來呀！再上菜。”

    這次上菜的不是太監，也沒有悠揚音樂響起，更沒有遞到每個的桌子上，而是由一隊隊的甲士，抬上來了幾十個蒸籠。

    蒸籠一掀，隨著熱氣蒸騰，眾人不由的睜大了眼睛，想要看個究竟，看看皇帝陛下到底是賣的什麼關子。

    蒸汽瀰漫，在蒸籠裡隱隱似乎看到一些虎、豹、狼、豺的身影，站立不倒，栩栩如生。

    “取劍來，朕為勇士們分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