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緣來是你
緣分這種東西很奇妙。
看不見摸不著,卻又時時存在。
“申莫識!怎麼是你!”
張攸攸驚呼一聲,她旋即捂上自己的嘴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你……”
申莫識是洛陽的名人。
溫潤公子如玉,是對他最恰當的形容,容貌如山間之風,挺拔之竹。
他雙目之間總是掛著一絲淡淡的憂鬱,薄薄的嘴角總是微微抿起,似乎有什麼愁事,如一條灌滿清酒的江河,不經意間醉倒了許多人。
他有學識,12歲就曾在庭宴上辯倒五位翰林。
他有本領,曾在陛下在上林苑狩獵時,一箭三雕,技驚全場。
他不喜科考、從軍據說申相又不允許,於是總是一身白衣,一葉扁舟,在山林中訪松柏,畫山水,彈一曲流水覓知音。
這位曾經的京城第一公子今日落魄了。
狼狽了。
身上的衣衫破舊,灰塵、乾枯的血跡、油漬沾滿了。
頭髮凌亂、油膩、有一絲灰白,隨意的掛在腦後。一道長長的傷疤,劃過右眼,留下了重重一筆。
他的臉上,寫滿了憔悴和虛弱,原本不過是十幾歲的公子哥,此時卻像三十歲的人。
“先不說這個!”申莫識笑道:“良辰吉時大婚,我算算今日時辰……”
“足了!”他拍一拍手,輕笑道:“還有兩個時辰,我先睡一會!要不然一會真氣不足,撐不住晨星磷粉可就壞了。”
說罷,他竟然真的在這婚房中倒頭就睡,兩隻手墊在腦後,腳翹起來。
悠然自得。
張攸攸目瞪口呆,想想此時的情況,想要一腳把他踢起來,看著他深深的黑眼圈,卻回憶起一點往事。
心底起了一絲溫柔。
洛陽被叛軍佔領的時候,張攸攸、申莫識、吳海潮還有幾個公子們湊到了一起,暗中隱藏了起來。
用申莫識的說法,這楚王不過是一現曇花,很快就會凋零!他們需要隱藏起來,等待時機!到時候暗中策應,不但可以立功,還能保護城中百姓。
可是連續好幾天,陛下都沒有訊息。吳海潮等不下去了,雖然楚王並沒有做什麼,就算殺人也很收斂。吳海潮還是堅持楚王一定會造成極大的殺戮,爲了避免或者減輕殺戮,他想要外出,去找自己的父親。
吳侍郎還算是挺走運,陛下崩卒之前,他被派去了外地。一時趕不回來,躲過了這一劫。
而且更重要的是,吳侍郎是帶兵出去的!眼下楚王精兵不多,只要將那支軍隊帶回來……
結果還沒等吳海潮出去,一次撤退,他們就走散了。
剩下的公子哥們要麼戰死,要麼沒有能力理事,幾乎就是張攸攸和申莫識兩個人挑起大梁。
尋找食物、轉移陣地,尋找庇護所……
是一段相互扶持的日子。
後來……
兩個重磅訊息傳來。
李牧原成了頭號通緝犯,不知是多少個機緣巧合,他竟然成了新帝的唯一護衛。
還有就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了。
張侍郎被以抗上不尊、貪贓枉法的罪名下獄。
明面上傳出的訊息是要十五日後處斬。
暗地裏,一個小道訊息流傳出來。
楚王看上了張攸攸,只要張攸攸束手就擒,那就饒老侍郎一條命,如果張攸攸還是躲藏,那就在城頭上將老侍郎活剮。
於是啊。
一個下午。
風和日麗愁雲滿布。
明亮的世界和灰色的生活。
一個一夜未睡的女子掙脫了申莫識的挽留。
留下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意思的笑容,還有一封寫不出來字卻被淚水完全打溼的信。
她走了。
走上街頭。
身在光明,卻往黑暗。
接下來的日子啊。
就是一個製作精良的玩偶,被不斷的填充顏色,張攸攸想要去死,卻又不敢死。
只能等待。
只能讓時間來決定她的命運。
“過了多久了?”
雖然只是幾天時間,張攸攸卻覺得自己彷彿過了一輩子。
“我呀我……”
“噫……”
申莫識伸個懶腰,打著哈欠站了起來。他抹一把臉,立刻有了精神。
“外面的甲士更多了,還有幾個呼吸悠長,彷彿巨鯨潛水一樣的高手!幸好,我還有此物。”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裡面裝的是一點晶光閃爍的碎片,似水似石,輕輕搖晃間,有多彩流光從其中溢位,仿若虛幻。
“這是用墜落在火山中的流星研成的粉末,配合我的幻心功,可以將人隱成無形!哪怕是地仙高手,除非近我三步之內,否則也無法發覺!來來來,張攸攸,李兄在外面做下天大之事!我雖不如,卻也不甘居人後!今天我就將你救出去,過些日子在李兄面前臉上也有光彩!”
巨大的喜悅臨頭,張攸攸卻讀出了一絲不對。
“兩個人……”
她猛的回頭,看著自己蜷縮在鐵鏈中的父親,老人正朝這邊遞過一個眼神來,看見女兒看過來,旋即溫和的笑了。
“爹。”
頸後一痛。
她沉沉睡去。
申莫識將張攸攸扛在肩上:“老大人,對不住!我這晨星磷粉不過還有兩人份,卻是無法……”
“莫要多言,老夫已經知足!外面甲兵環伺,十分危險,你快帶著攸攸走吧。”
老人慈祥笑道:“老朽不過是老朽,都已經痴過了幾十歲,一切都已經看淡了,再說了,老夫並不一定會有危險。哎,攸攸這傻孩子,你們這些做朋友的,以後多看著她點,我也就放心了。”
申莫識點點頭,沒有多說,他將晨星磷粉灑出,磷粉在空中一飄,露出點點星光,附著在申莫識和張攸攸的身體之上。
申莫識的表情冷漠,默默運功,額前一縷飄拂的髮絲迅速變白,臉上也多了一道皺紋。但是他和張攸攸,卻慢慢的變透明起來。
他徑直向前,撞在門上,紅木大門微微動了一下。
如一陣風過。
悄無聲息。
申莫識慢慢的走過這座城。
七竅流血,鬚髮盡白。
今日他辦的事情不小,決不能再在洛陽停留,他咬住牙,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出去。
走出城不過三十幾丈,申莫識再也堅持不住,虛幻結束,他一頭紮在一顆大樹後面,大口的喘著粗氣。
張攸攸一身紅裳嫁妝,似睡非睡,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角露出一絲笑來。
“這身嫁妝不錯!過幾日,還李兄一個新娘。”
他不敢久留,取出秘藥給自己服下,恢復了一點力氣,正巧有幾個軍士慌慌張張的騎馬趕來,被他暗中偷襲,搶下了一匹馬。
地馬之後,申莫識帶著張攸攸縱馬狂奔,不多時,遠遠的看到三十幾個軍士正在廝殺,他不願多事,調轉馬頭,扎進山中。
心煩意亂。
李牧原心中只有這幾個字。
走在路上,他時而癲狂,時而憤怒,時而暴躁,時而落寞。
他在山岩上用指頭摳出來幾十個煩字。
他跳進寒潭,順著溪水飄下。
胸前空蕩蕩,心裏空蕩蕩。
時間讓一切都消失了,最終只剩孤獨。
他從深山中一路走來,走了一日一夜。
洛陽到了。
他卻停了下來。
幾十個叛軍驅趕著民夫,帶著大批的糧食、豬羊正在行進。
此時離洛陽不過幾裡地,可謂是咫尺之遙!結果民夫卻出了問題,有幾個民夫不知什麼原因,倒在地上,軍士大怒,抽鞭子就打了下去。
這情景在路上李牧原不是沒有見過,楚王命軍隊在洛陽城附近防衛並搜刮糧食填充洛陽。他知道自己身負重事,不能輕易露面,大多都忍了過去!
只是此刻,他心底的煩躁到了極點,再也忍耐不下去。
他剛剛走了幾步,為首的校尉就發現了他,大聲朝著他呵斥道:“哪來的王八蛋,看什麼看?還不快滾!軍爺挖了你的眼睛!”
校尉剛罵一句,看著越來越近的李牧原,突然愣了一下,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卷軸,打量一眼,立馬大喜。
“兄弟們別管這些泥腿子了!都打起精神來,發財了!恩?”
李牧原突然加快了速度。
轉眼之間,校尉就清晰看到了李牧原臉上的猙獰,他的身體更是明確的感受到了痛苦!接著,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一柄殘破的劍從校尉的身體裡拖了出來。
“你們,都別想活。”
鮮血橫流。
李牧原大殺四方。
叛軍們一部分瘋狂圍攻,少部分悄然逃竄,李牧原也不管,他只要此時殺的痛快。
忽的。
他眼神一瞥,好像看到了什麼人,有些遲疑。
“幻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