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鴻溝。

    分開三人。

    五丈外是小柔，五丈外是皇帝。

    一處是大徐新帝，是退盡凡胎的帝王，很有可能重登九重天之上。

    一處是賣包子的小柔，楚楚可憐的一個女子。

    “快跑！”

    小柔喊道。

    李牧原能感受到，還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自己的頭頂凝聚，想必剛纔的兩刀不過是開胃菜，接下來纔是雷霆一擊。

    該如何是好？

    李牧原在剎那間猶豫了一下。

    他只能……

    猶豫在這個生死之間的時候，纔是他最大的殺手。

    一切都晚了。

    一股強大的真氣襲來，生生將地皮刮開！讓這深陷地下之中的祠堂此時重見天日。

    風捲來，將灰塵捲起，摧殘的星空中，李牧原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在半空中高懸。

    有人？

    會飛？

    地仙！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泛上心頭。

    一點銀光、一點金光在空中亮起。

    轉瞬而成兩條巨蛇，巨蛇在半空中交織，彙集在一起……

    銀河傾瀉。

    擋不住！

    如果不跑，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

    李牧原還在猶豫。

    情義忠……無數的雜念在自己的心中閃過。

    左右為難。

    到底到底到底該如何是好？

    他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將心底的猶豫全都打的乾乾淨淨，就要動身。

    一股氣息突然襲來，他身體瞬間僵住了。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的變幻，變的迷離起來。

    一雙巨大的眼睛在他的面前浮現，正在盯著他。

    黑色的眼睛中燃燒著火焰，一道似真似假的火焰化作繩索，從他的腳底升起將他捆了起來。

    氣機鎖定。

    李牧原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詞來，利用已經有靈的神魂，將自己的意強加給別人，讓對方不能動彈。這是地仙高手專治化神境的絕招。

    站在井中，只能看到一點風景。

    站在山下，只能看到一村之景。

    站得山巔，才覺得自己越渺小。

    “要死了嗎？”

    “我還沒有……”

    臨死之際，李牧原的腦海中想了很多，無數的人影變幻，最終定格到了一個面孔上。

    就想著你去死吧。

    念着你的面孔，似也不錯。

    一個人影閃了過來。

    那是一個瘦弱的，小小的人影。

    她瘦弱的身體跳起，擋在了李牧原的身前，張開雙臂迎向了傾瀉下的銀河。

    小小的身影看起來很小，可她張開雙臂的時候，卻如同整個世界都在保護他。

    她回過頭，似乎在說什麼。

    好像在說你快跑啊！

    好像在說什麼遺憾。

    好像在說她的想法……

    璀璨的銀河星光落下，將一切休止。

    李牧原沒有聽到小柔最後的遺言。

    他的記憶中，只剩了一個笑容。

    一剎那即是永恆。

    一切泯於無形之中。

    一聲痛哼聲響在了李牧原的耳邊，眼前的幻象消失無蹤，他茫然的伸出手抓向自己的身前。

    可他能抓住什麼？空蕩蕩的手中，他什麼也得不到！

    只有一陣夜風。

    如此而已，僅此而已。

    哦，好像還得到了滿心的痛苦。

    心在痛。

    後悔嗎？

    後悔嗎？

    遺憾嗎？

    痛苦嗎？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你，我還沒來得及教你識字，我還沒來得及……

    太多沒來得及，此時一刻，都成了遺憾。

    永遠的遺憾。

    無窮的遺憾。

    藉口什麼的都沒有用，人死了、消失了、離別了。

    有什麼東西似乎碎開了。

    李牧原看著真心玦在自己的手心處一點點的碎開，一點點的化為灰燼，慢慢的、堅定的、不可逆轉的飄散。

    就像剛纔擋在他身前的姑娘一樣。

    似乎是好多年前，一個老道士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再次浮現在耳邊。

    “只願有這玉，你能找到前世那最刻骨銘心的人，莫再被虛情假意遮忘了眼！白玉無瑕，僅此一塊，千萬別再找錯！”

    “若是我找錯了呢？”

    “若是我找錯了呢？”

    他帶著哭腔的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

    “可還有重來的機會？”

    只有風流過，只有一夜寂靜。

    胡萬里掙扎著爬起身。

    他看著遠處的祠堂，感受著身體的情況，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墜境？

    連墜二境！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地仙是‘人’最後的旅途，這旅途上每一步都要付出莫大的努力，這退後兩步，不單單帶來的是身體上的重創，還有數載光陰的虛度。

    胡萬里憤怒的想要殺人。

    不管是誰，只要能讓他殺就好！他需要一個洩憤的途徑！

    只是，此刻他身受重傷，丹田一塌糊塗，渾身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恐怕一個普通人來了都能殺了他。

    更何況，他隱隱有一絲恐懼。

    剛纔的一擊是他凝結今夜與佛魔爭鬥的收穫感悟，用最後的真氣斬出的絕殺一擊！

    可居然被人擋了下來。

    到了他這種程度的高手，每一擊刀氣都有靈，都像是他身體器官的延伸！剛纔那一擊斬落的時候，他的意識也跟著！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斬在一塊最純潔的水晶上。

    水晶不罕見，像胡萬里這樣的地仙，不說富有四海，生活也完全脫離的金錢的束縛！他喜歡玉石，見過很多寶貝，卻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純淨的水晶。

    太純潔的東西，不應該存在纔是。

    “到底是什麼？畢竟是那一位，怎麼可能沒有一點防備……傳說有刺王殺駕的地仙，被皇帝一塊玉如意打碎了頭顱”

    胡萬里打了一個寒顫，心底難得升起一點恐懼。

    還是……走吧。

    時間沒了意義。

    這是一處山澗，清澈的泉水在岩石縫隙裡流淌著，跳躍著，歡呼著黎明的到來。

    “好水！”

    新帝取了一口水，喝乾淨，伸出手，對著溪水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看著自己陽剛了不少的面孔，十分滿意。

    “這溪從今天起叫龍津！”

    洗把臉，他回神看著眼前的男子，心底一嘆。

    昨夜之情如一夢。

    如前世。

    一切都已經消散如煙。

    只是他……似乎還在心中。

    他還好嗎？

    新帝搖搖頭，回答了自己的疑問。

    這個人好像還活著。

    又好像已經死了。

    恩，準確的說，是身體活著，心卻死了。

    思慮片刻，新帝做出決斷。

    “你……”

    “想不想報仇？”

    李牧原的眼睛裏有了一絲光彩，旋即冷笑一聲。

    “我當然會殺！”

    新帝笑一聲：“昨夜雖然我暈了過去，但能把你逼到如此，想必是地仙人物！地仙可非同小可，想殺地仙，一是有同級高手，一是用人命堆！你能做到哪個？就算是過幾年，你本領上去了，且不說賊人也會進步，你那仇人要是提前被人殺了，你又該如何？”

    李牧原一時語噻，沒了真心玦，自己前進的路已經被堵死了一大半，只能跟大多數人一樣去擠獨木橋，且不說能不能過橋！假設僥倖能過，對方在對岸又會走多遠？

    新帝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

    “放心，你救了朕！朕自然會報答！朕富有四海，什麼人也能給你找出來。這人，朕替你殺了！這仇，朕替你報了！”

    “怎麼，你不說話？你是覺得朕孤身一人，落魄無援？你錯了！朕既然已經度過昨夜，那就真正是皇帝了。只要你再為朕做一件事情……”

    “你可知道，隱龍七軍？”

    “隱龍七軍是先帝設下，選孤兒、精英、隱秘訓練，歷十年方成！據說在江湖上被武人稱為惡鬼。

    隱龍七軍乃是：龍驤、山魁、麒麟、夜鬼、星盤、隱蛇、神機。這七軍各有分工，足以對抗天下，鎮壓江湖！這麼多年，這七軍殺死的地仙也有一手之數。乃是大徐真正的依仗！

    不過，皇宮之前出了一點問題，本應在登基前就完成的轉化失敗了，不陰不陽的我不是正統的皇帝，無法拿起信物，操縱七軍，這七軍就不聽我的號令！纔有了之前狼狽的一幕！

    這本是先帝為我掌權設下的保證，此刻卻成了害我的殺招……”

    “要不然，豈容的小小楚王作亂？你想要報仇！我可以助你，只要你持著玉璽，去皇宮中取出一隻陰陽魚，我就助你將剛纔的敵人滿門抄斬！”

    “十族盡滅！”

    新帝對著李牧原攤開手，在他的手上，有一個小小的玉璽。

    淡淡的流光在玉璽中閃著。

    九龍盤旋，威嚴無比。

    李牧原眼中似有光彩，他緩緩的拿過了玉璽。

    突然問道：“你說……這人世間，可有輪迴？”

    新帝沉默。

    “有情人心裏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