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刀和俠客
東郭村裏來了位相貌平平的江湖刀客,成了這一日裏秋生最感興趣的事。
但前去獵奇的人寥寥無幾,一來是臨江鎮的地理位置偏僻,鮮有來客;二來是這裏的村民早已習慣了與世隔絕的生活,不願與外人招呼。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絕大部分的村民都未曾注意到這個不露圭角的江湖遠來客。
秋生和顏新卻不同,常年“為惡鄉里”的作風早已練就出了他們遠超於眾人的敏銳感知力。比如這村裏誰昨日逛窯子被逮個正著,那村裏哪家的小姑娘長得最水靈,他們永遠是東郭村裏第一個知曉的。
這也讓雙方的爹孃頭痛不已,孩子實在是難以管教,畢竟這兩熊崽子調皮的不是一日兩日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十多年都過來了,又豈會在乎這一朝一暮?
村裏的日子就是這樣,磨著磨著也就習慣了。
現在雙方爹孃對於他們兩個的破事,索性撒手不管了,只要不是闖什麼天大的禍,就任他自生自滅吧。
不是有句話叫,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麼。
……
東郭村裏有個小酒館。
小酒館中的桃花醉極富盛名。
江南一般的酒樓客棧,門前都掛有一串風鈴,騎馬投宿的客人一來,風鈴擺動,店家便知曉有客而至。除此之外,店門附近十米處還豎一杆大旗,以做門面。
但白天不同於夜晚,更何況臨江鎮比及繁華的揚州城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瘦馬慢止於門前,早有一位青衣夥計出店相迎,一邊來牽馬,一邊熱情招呼著。
“客官裡面請,我們三錢酒館可是方圓十里遠近聞名的,尤其是本酒館的桃花醉……三錢一碗,價格公道。客官,要不要來一碗?”
江湖刀客躍身下馬,對夥計滔滔不絕的介紹彷彿置若罔聞,只冷冷道:“好生伺候著馬匹,待會還要趕路。”
夥計立即應喏,再不多言。
尋到角落的一桌空席坐下,斗笠灰衣的刀客卸下寶刀斜靠在桌腳,並吩咐上菜的小二要了羊肉三斤,烈酒一罈。
桃花醉可算不上是烈酒呢,勁頭最大的品種也要兩罈子才得喝醉一個老馬伕。
喝烈酒?難不成是走江湖的?這樣的客人可有半年沒遇上了。
小二愣了一下,忙是笑退了下去。
就在此刻,窗外探出了兩個圓圓的腦袋,正是秋生和顏新。
“這人好眼生,莫不是外地來的。”一席酒桌上,一位漢子看了一眼剛坐下的那位裝束怪異的客人。
“你沒聽說嗎?昨天長寧村裏來了個自稱仙人的中年道士…”漢子對面的胡茬男子補充道。
“最近這些日子,怪事真多。莫不是要天下大亂…”白髮老人在一旁自言自語地嘆息。
絲毫不顧禮節的漢子撕咬了一口羊腿,衝着老頭嚷道:“死老張,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淨說些什麼不吉利的話。”
“是,是…嘴賤。該罰!”
“來,喝。幹了!”
喧雜的談笑聲和一股濃濃的酒香撲面而來,醇烈的酒味中還帶著羊肉的羶味,這種味道一入鼻,頃刻間便脫乏解困,讓人只覺得餓。
顏新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
秋生剮了他一眼,說道:“出息。”
“看見那把刀沒?乖乖,那可是真傢伙。走,咱哥倆過去瞧瞧,這兒太遠看不清長啥樣。”
“那玩意有啥好看的,不就一把破刀嘛。坊市裏多的是,鋒利著呢。買回家看都成!”
“那哪能一樣,一個是殺豬宰牲口的,一個是行走江湖的,隔著十萬八千里。走,去瞅瞅。回頭好跟呆子吹牛皮啊。”
顏新也學著他的口氣說道:“出息。”
“死胖子,是不是慫了。”
“怎麼會?”顏新趾高氣昂的反問道。
“那就去…嗯?”
“去就去,誰怕誰!”
店裏依舊喧譁,誰也沒有在意從門口走入的兩位少年。
很快小二便給角落的客官上了酒肉,灰衣刀客風捲殘雲地吃了起來,一邊自酌自飲,一邊聆聽著酒館裏的客人談論著揚州和鎮中近來發生的軼聞趣事,偶爾間哂然一笑。
躡手躡腳繞過酒桌的兩個頑皮孩子,最後偷偷溜到刀客所在的角落位置。
身邊多了兩個少年,灰衣男子只用餘光瞥了下,並未抬頭。
顏新和秋生分別對彼此使著眼色,像是在交流著什麼。
“呼。”
秋生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身子,走到酒桌對面,恭敬的說道:“大俠。”
短暫的寂靜中,只有一個聲音亙古如一,不急不緩…也就是刀客杯中的酒。
中年男子依舊自酌自飲,倒酒聲如石落清泉,又或龍吟月潭,格外刺耳。
稱呼不對?還是少了什麼江湖規矩?
少年呆在原地,似是想了想,旋即又抱拳說道:“大叔…”
或許是醉了,灰衣男子全然不理對面的少年。
“這位大俠…”秋生已是第三次重複著差不多相同的一句話了,可是對方依然無視,把他當作空氣,好像眼前從未出現一個人一樣。
這時,顏新扯了扯他的衣角。
那個人好像有點不耐煩了。
秋生突然抬頭直視著男子,忿然道:“既然你不給我面子,在下只好有話直說了。我想借你的刀用一下,如果你不同意,那就只能說明你不配做一名俠客…因為我娘說了,摳手摳腳的可算不上什麼大俠。”
少年的小臉上竟生出了幾分自豪。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刀客男子的嘴角掀起了一抹不可察覺的弧度。
忽有罡風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