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塵閣，書苑。

    一間寬敞明亮的講堂之中，整齊有致的擺放著一張張書桌，桌上還平躺著一卷卷竹簡，秋生正百無聊賴的坐在桌前。

    講師是一位年過半旬的老先生，鶴髮童顏，精神矍鑠，正在最前方語氣平靜的講著課。

    堂中，眾多少年少女正襟危坐，氣氛安靜。

    “所謂習武，小可強健體魄，延年益壽；大可征戰沙場，功成名就。”

    “你們要記住，習武之道，在於心誠志堅，在於潛心鑽研，切不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可一心二用，更不可…”

    “……”

    “先生，我有個問題想請教！”忽然有個憨厚少年，高高舉起了小手。

    “請講！”

    “先生，我想問一下，習武之後是不是就會和您一樣神采飛揚？”

    老而彌堅的講師被這話逗笑了，站在原地靜想了片刻後，旋即說了一句讓眾人大跌眼鏡的話。

    “我不習武。”

    而此言一出，書苑中頓時響起了一片嬉鬧聲，眾多少年少女面色紅潤，笑得可謂是千姿百態。

    神色如常的講師只將眼角的餘光投向了兩人。

    一個是坐在最後面的秋生，一個是剛提問的憨厚少年。

    ……

    “下面我們開始講授今天的內容，也就是江湖的第一課。”

    眾人聞言，紛紛攤開了書桌上那捲竹簡，動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好似擺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座真的江湖。

    竹簡上書的是一個“俠”字，用的是大夏的浮雲體。

    那是一個彷彿有著劍意的字。

    鸞飄鳳泊，入木三分。

    “何謂俠？”看著一臉嚮往神色的少年少女，講師故意的提高了嗓門。

    堂中靜得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

    無人作答，我便點名。這是既為人師的一貫傳統。

    “秋生。”

    刷刷。

    所有目光一瞬間聚集在了後排的少年身上。

    秋生神色平靜，隨意的站起了身。

    不過他的眼神裡似是多了一絲憧憬，再不像是以前聽先生講四書五經時的那般慵懶。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秋生的語速很慢，但卻沒有滯留，就像是行走在江湖的俠客…屠盡前路擋道者，唯吾不死方繼行。

    秋生的桌前桌後響起了細微的議論聲。

    有人聽不懂，有人聽得很入迷，也有人只顧著看他的臉去了…唯一的共同點是，所有人都是發自內心的讚歎，無一例外。

    僅有一桌之隔的胖小子，小臉之上的神情最是精彩：有六分懵懂，三分仰慕，其餘的便是痴迷了。

    講師皺了皺眉頭，很久方纔說話。

    “李義榛。”

    這一次被提問到的是那個憨厚少年，少年幾分呆傻，幾分稚氣的模樣，煞是可愛。

    李義榛挺直了胸脯，嘿嘿一笑，露出了兩行潔白的牙齒：“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噗嗤！”

    “哈哈！”

    不知是誰笑了第一聲，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最後鬨堂大笑。

    “真是個呆子。”雙手托腮的秋生身子前傾，望著少年恨鐵不成鋼的道。

    “這痴貨，還想學人風光一把，又不得精髓。”與秋生一桌之隔的胖小子，摸著鼻子嘀咕道。

    憨厚少年最後竟也是跟著笑了起來。

    問題還在繼續。

    “我心中的俠，是仗劍走天涯。”

    “我的俠是…保護好家人。”

    “我的俠是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劍客。”

    ……

    “我希望能每天吃酒喝肉…”

    “笨蛋，是吃肉喝酒。”

    ……

    “我要練好劍，將來娶阿惠做媳婦兒。”

    “哈哈，也不瞅瞅你那窮酸樣。”

    “……”

    有少年天馬行空的想象，有女孩的小手攏在嘴邊輕笑，有人厚著臉皮說喜歡，有人微紅著臉頰…

    或許孩子心中的江湖，永遠是最好的江湖。

    “三日後，武學測驗。”

    不過，就在眾多笑聲間，講師的聲音，卻是突兀響起。

    頓時令得講堂內一靜，諸多目光順著看去。

    秋生抬頭，只見得講師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邊，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神態自若的擺著手中的戒尺。

    “至於測試的內容…”

    晨曦中，講堂裡，一群孩子對著一位老先生怔怔出神。

    然後一陣哀嚎聲在書苑響起。

    講師站在臺上，微微點頭，有些滿意自己的手段，然後轉身走進了藏書房，在案桌前坐下，批閱起了文卷。

    只留一句唯恐天下不亂的話。

    “下課！”

    看到講師離開後，一群孩子嘩啦啦衝出了講堂。

    就在此時，遠處走來四五個少年，為首的一個年齡稍長，拎著一個大揹包，看到秋生和他身後站著的女孩後，立即就吵吵嚷嚷起來。

    秋生身後的女孩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可惜還是落入了那幫孩子的眼睛，那幾個孩子猛然前湊，年紀最大的一個一拳就推在小女孩的肩頭，冷哼一聲，嘲諷道：“小偷，快把昨天吃的李子給我吐出來！否則我砸爛你的破家！”

    被狠狠推了一下的女孩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怎麼不解釋？沒話說了吧，你這個有娘生沒娘養賤種，就跟你那個乞丐爺爺一個吊樣。”這樣惡毒的言語，竟如此真實的從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的嘴裏脫口而出。

    “不許你說我爺爺！”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

    “喲，還敢兇我，小賤種，我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我就不信徐。”

    那年長男孩的巴掌揚在空中，就欲拍下。

    不知是誰喊了聲“先生過來了”，到底那些孩子還是有怕頭的，聞言一溜煙的功夫就拎起包跑得沒影兒了。

    小女孩訝然轉頭。

    空蕩蕩的講堂裡，秋生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口。

    少年朝她做了個鬼臉，拍拍屁股，雙腳併攏一下子跳過門檻。

    小女孩側過臉，嗤的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