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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斷

    咕嘟一口仰頭喝乾了涼了的茶。如果是酒的話,真想就這麼喝乾一罈子。

    柏翁又開始準備煮第二杯茶。雖然已是老人,但是他的手勢卻還是很優雅,那是在琰國所見不到的。

    太牙想起了那個來自優雅之國的不速之客。

    “……那傢伙罵我是蠻人。”

    他的話語中透著無奈。

    “說得我好像是個不懂禮節的人一樣。他說如果懂理解的話,就不會將月心關在那種地方了。這個先不說,你們又是在哪裏見到的他?”

    柏翁顯得有些惶恐。

    “是在淡宮……子明大人是這樣說的嗎?”

    太牙點點頭,露出了一幅苦澀的表情。

    老人沉默了,好像正在猶豫該不該開口。

    忽然,太牙腦中回想起了在代府看到的圖紙。根據代府官吏的步測,月心所住的北之離宮比淡宮還要大——

    “以前的離宮很美嗎?”

    “是、是的。那裏勉強也算是宮城的殿舍。”

    舊湘國的宮殿被稱為中原第一的壯麗宮城,就算是小小的離宮,也是依照著宮廷的樣式建成的,當然是很華麗。

    “是和那個比較嗎?抱歉啊,淡宮是故意建成那樣的。如果我願意的話,用檀木和沉香造他一兩個離宮也不在話下。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要辱罵我。”

    檀木是旃檀、白檀、黑檀等木料的總稱,沉香也是香木的一種。黑檀與紫檀木質比較堅硬,不管是光澤還是紋理在傢俱類的木材中都是數一數二的。沉香主要用於薰衣服,或者是祭祀神和祖先,是中原特別是上流階級的生活中不可欠缺的香料。

    這些都不是到那裏都找得到的,必須花高價購買。當然,如果做為香料的話,只要少量就足夠了。但是太牙卻說出了要以這種貴重的東西作為建築材料的豪言壯語。他是想說琰有這樣的財力。

    而且,這並不是誇大其辭,確實是可能的。

    這些木材基本都是南方產的,在琰境內基本就可以採到了,而且也可以從南邊的叫做螳的異族土地上引進。對外來說,螳以琰為宗主,保持著友好的關係。只要一聲令下,建造起淡宮那麼大的宮殿所需要的木材在三天裡就可以運到。

    面對氣勢洶洶的太牙,柏翁戰戰兢兢地跪下磕頭謝罪。

    “殿下說得極是……”

    太牙壓抑住了對身不在此處的那人的怒火。遷怒於面前的老人又有什麼用呢。

    “朱子明到底是何等人物?”

    柏翁還是伏在地上回答道:

    “是教公子學問和奏樂的人。在故國以才學聞名遐邇,被任命為太子太傅。”

    “那個太子是月心的異母弟弟嗎?”

    “正是。在公子的眼睛不見光明的時候,他的父親就稱他是鬼魂——”

    “鬼魂?”

    太牙感覺到自己的眉頭緊皺了起來。老人惶恐不已。

    “是、是的。以此來杜絕一切外界接觸。子明大人想要確認這其中的真偽。”

    “所以才丟了官職嗎?”

    太牙大吃一驚。朱子明看起來像是那種光會耍嘴皮子的人。

    “只是丟了官職已經是萬幸了。原本就算是被砍了頭也沒人敢求情的。”

    “也許是陛下為子明大人的才能感到惋惜吧。”

    太牙嘴角一歪,諷刺地說道:

    “但卻不為自己親生的兒子感到惋惜嗎?”

    老人深深地垂下了頭。

    將第二杯茶一飲而盡之後,柏翁打算將茶器撤下去。但是太牙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

    “怎麼了?”

    “不,請問——公子他……還好嗎?”

    太牙神情苦澀。

    “對不起,那之後我一次都沒去過他那兒。”

    “那之後……那麼,已經半個多月了。”

    “確實如此。”

    雖然昨晚去看了他的睡容,但僅此是無法看出他健康與否的。

    柏翁沉痛地說道:

    “請去看看公子吧。他現在一定很不安啊。老奴跪下求您了。”

    “……萬萬不可。”

    太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也想快點去看看他,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容許。……退下吧。”

    “殿下——”

    “我讓你退下。”

    “……老奴告退。”

    太牙瞟了一眼他悄然退下的背影。不由得感慨,他確實老了啊。

    無法去見月心,是因為派往淙城的鬍子將軍還沒有訊息。只要能確認湘沒有某盤的動向,沒有要潛入琰國的魯莽之徒,保證這次的騷亂只是朱子明一人的作為的話,他就可以帶著這個好訊息去見月心了。當然也可以讓爺爺回去。但是朱子明的事現在還在調查中。

    這或許是自己想得太美了吧?最壞的情況是,舊湘的境內正在進行著大規模的謀叛行動,要將相關人士都捕獲的話,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吧。如果這期間都無法見到月心的話——想到這裏,太牙不願再想下去了。

    “快點啊,藺將軍。我都快被折磨死了。”

    太牙因為無法見面而飽受痛苦。再這樣下去一直不見面的話,自己恐怕真的會想沒有水的盆栽一樣乾枯而死。

    萬幸,太牙終於可以避免乾枯而死的下場,也許是老天爺聽到了自己的企求,讓自己願望成真了吧。與藺將軍同行的兩個士兵帶著書信回來了。

    太牙馬上趕往外庭,與大理寺卿以及左右衛府,監門衛府的將軍們一同接見了他們二人。

    兩個人現在還在拼命喘氣,可見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辛苦了。把書信給我吧。”

    “是,請過目——”

    其中一人拿出收在懷中的文書盒。十字狀的繩子綁著盒子,封口上還蓋著印章。確實是代府大使的公印。

    解開之後,裡面放著兩封書信。太牙將其抽了出來。

    第一封,是一絲不茍的大使對調查情況的詳細記錄。寫著透過對城內的仔細調查,確認了是否有謀叛的徵兆。

    另一封,是調查的結果。

    太牙從頭到尾逐字逐句地細讀了一遍之後,爲了確保正確,又再次通讀了一遍。

    將信重新疊好,太牙又向士兵確認。

    “在那邊的時候,你們應該也遵從代府大使的指示參與了調查吧。情況如何?”

    他們開始陳述起來。

    首先大使召集了舊湘的遺臣,審問他們是否知道朱賢這號人物。知道的人,又問他朱賢是個什麼樣的人。

    “……回答呢?”

    “據某個遺臣說,曾經有人如此評價‘朱賢確有百能,唯缺一術’。那好像是先王在位期間的事。”

    “缺的這一術是?”

    “處事之術。”

    太牙深有同感。這話說的極是。

    “這是何人之言?”

    “不知道名字……好像是同先王一同被處死的高官。”

    聽了士兵的回答,太牙失笑了。已位居太子太傅,卻因抗旨而被左遷的才子,想必那位高官也是半是嫉妒半是諷刺地說出這番話的吧。不過在太牙看來,不懂處事之術的朱子明和沒有先見之明的高官也是不相上下了。

    然後大使根據遺臣們的回話以及書記的記載,盡最大可能查出了朱賢的身份,尋找出他的住所以及現在的友人,並一一查訪。

    結果——

    “我想代府大使的書信中也應該寫了,朱賢的朋友都是些在野文人,好像沒有具體地談起過要推翻琰之類的話。他們聽說他隻身一個闖入琰國之後,都很吃驚。”

    “會不會有人說謊?”

    “詢問的時候,大使讓藺將軍站在身邊,擺出凶神惡煞的樣子。應該沒有人膽敢在將軍面前撒謊。”

    “原來如此。”

    這麼說來,朱子明還真是有骨氣啊。真是個討厭的傢伙。

    太牙最後問道。

    “藺將軍有什麼話要你們傳達的嗎?”

    “是。只有一句——”

    “說。”

    “請勿掛懷。”

    “……什麼?”

    士兵再重複了一遍。

    “‘請勿掛懷’。只有這麼一句。”

    太牙不禁笑了。

    “……辛苦了。你們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

    “是。”

    二人行了一禮,退出去了。

    太牙對鬍子將軍感激不盡。他的作用遠超過了傳令使。他一定也讓一同前往的部下儘量跟隨左右,讓他們儘可能地對情況有所瞭解吧。真是腳踏實地的工作。這跟一絲不茍的大使的報告也都完全相符。大使好像還動用了探子監視了那些人的動向。

    “請勿掛懷”嗎?太牙不由得苦笑起來。也許將軍知道自己掛念的是什麼。這是比什麼都讓人安心的保證。

    但是,此時,心中又涌上了新的疑問。朱子明潛入琰國都城到底是爲了幹什麼?

    太牙下令大理寺卿。

    “繼續對朱子明的審問。不——我去。之前先把他關在獄裏就好。”

    “遵命。”

    雖然新的緊張感充滿了屋子,但是太牙還是精神抖擻地拂袖站起身來。

    “太子殿下駕到。莫要放肆!”

    犯人在獄吏的指令下,跪坐在了鋪在地上的席子上,但卻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反抗情緒。他既沒有抬頭,也沒有動手。但那態度比起以前的滿懷敵意已經好了很多。相反地,他表現出的是一種猶豫,或是躊躇。

    太牙坐在了高處的監察使的座位上。

    “抬起頭來。”

    他雖然裝出這麼一幅正經的樣子,但是心裏卻想著要給他點顏色看看。想到這裏,嘴角不由就挑了起來。

    在手邊的几案上放著來自代府大使,孫公環的一系列調查書。

    太牙拿起那封調查書,耐人尋味地大聲唸了出來。

    “袁緒。白呈。留惠。元真。……”

    全都是人名。雖然只是人物的羅列,但是朱子明的臉色卻明顯蒼白了不少。

    “……簡融。郭勃。董紀。這十七人,你認識嗎?”

    子明咬牙。

    “既然你都查到這些了,也不必再求證了。”

    太牙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

    “這可不行。必須確認你的所為與他們所陳之辭有無出入。”

    那十七個人是在湘的時候,與朱子明有交往的人。都是些在野的文人,或者與他同樣懷才不遇的不滿分子。

    只是,他們雖然心中有著憤懣,卻都沒有朱子明那般過激。不過只是喝酒時,抒發下不平與不滿而已。不管嘴上怎樣辱罵琰,都不會真正採取行動。

    倒也不能因此就責備他們懦弱膽怯,普通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

    太牙將調查書合上,放回到几案上。

    “……是嗎。他們好像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有勇無謀的舉動。都進言說朱賢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萬望能罪降一等,放他一條生路。”

    那是在調查書裡記載著的陳述。他們甚至希望代替朱賢接受任何懲罰,這是多麼高尚的情操啊。

    聽到自己受到朋友的袒護,這個莽撞地單身闖入敵國的男人,忽然像是喪失了全部的意氣與體面一樣伏倒在了地面上。

    太牙抑制住了諷刺的笑容,嚴肅地命令道:

    “快說出你的企圖。不然的話,就對他們也施刑。”

    忽地,朱子明的眼中燃起了怒火,憤怒地瞪視著太牙。

    太牙當然不會懦弱到會配合他露出害怕眼神的程度,他以同樣的眼神回敬過去。

    “快說!”

    在眼神的交戰中,太牙勝出了。子明的氣勢瞬時弱了下來,垂下了腦袋。

    之後他幾次打算開口,但又咬牙忍住了。最終緩緩地開始了敘述。

    “……新年伊始,有人尋訪了都的琵琶工匠。似乎是在搜尋五絃琵琶,得知搜尋不到的時候,便找人定做了一把。那位客人自稱姓曹,說自己的伯父在代府就職。”

    嚴格來說,自己雖然推說自己的伯父在代府工作但並沒有自稱姓曹,不過太牙並沒有糾正他的說法,而是繼續一言不發地聽著。

    “我本來以為那只是風流雅客的一時心血來潮。但是,那個與我相識的琵琶工匠卻對客人的要求有些疑惑,那與他以前製作的一把琵琶很相似——琵琶工匠便特意向我求證,因為那是我以前定做過的。”

    對朱子明闡明的事實,太牙愕然了。

    “是以前我定做了獻給公子的。聽說有人要求定做與那把相同做工的琵琶。我猜想那人或許知道在上次戰爭中行蹤不明的公子的去向。於是我便向出入代府的商人打聽了有關曹姓人士的訊息。……常駐官員裡並沒有姓曹的人物,也許是從琰過來的。我抱著一絲希望來到了琰都,裝作小商販混進了宮城。得知公子尚還在世,我實在無法平靜下來。”

    太牙難以掩飾苦澀的表情。也就是說,自己因為去定做與月心昔日心愛樂器相同的琵琶,所以纔會引起眼前這樣的事態。真不知該說這是諷刺還是命運。

    “……然後你就想硬拉那位公子回國嗎?”

    這樣問了之後,子明激動地反駁道:

    “請不要搞錯!我只是要帶公子回他該呆的地方而已。”

    太牙皺眉。

    朱子明確實已經因為多次的審問和牢獄中的緊閉而消耗掉了所有體力。他的臉頰凹陷,眼圈漆黑,儼然像是個重病的病人。

    但雖然被折磨成這樣,他還是有氣力頂撞太牙,這不禁讓人大吃一驚。即使是琰國的臣下之中,也沒有能夠如此的人物。

    不過,朱子明之所以不害怕,是因為對敵國的仇恨深切吧。如果他面對的是月心,一定不會有如此的舉動的。

    “我不能讓公子留在這種野蠻的國家裏。居然擅自左右別人的名字,真是豈有此理!”

    聽著子明激怒的責罵,太牙插話道:

    “還真是拘泥小節啊。你對我取的名字有那麼不滿嗎?”

    太牙自認為身為一國太子,給人命名並不算失禮。那不過是形式上的問題。

    “那你是希望他繼續用水月這個名字了?”

    然而子明卻有些不甘心地搖了搖頭。

    “我明白,那也不合適。……但是,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在陛下給予新的名字之前,臣民不能擅自篡改名字。”

    “但是,現在在湘已經沒有可以給他取名的人了吧。不管是他的父親、叔父、長老,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樣的話,至少讓我……”

    子明中途意識到了自己反射性地開口說出的話,趕快閉上了嘴,低下頭去,視線在四周遊移。

    太牙的嘴唇挑了起來。

    “也就是說,你妒忌嗎?”

    “不,不是!”

    “那是羨慕了?”

    子明聳起肩來,重整起了反駁的氣勢。

    “蠻人的所作所為有什麼好羨慕的!……爲了復興湘國,我必須將公子帶回國去。既然事情敗露了,也就沒什麼好期望的了。你儘管用殘忍的刑罰處置我就是了,我要讓中原都知道琰的殘暴。”

    太牙完全沒有理會他最後的逞強。

    “那也就是說你的企圖並不是要推翻琰國,而是首先將湘王族的最後的遺孤,也就是你所侍奉的主君的遺子從這裏偷走了。”

    太牙

    的話中露骨地顯露出了輕蔑之意。

    就算他說最終目的是復興湘國的話——不管是出於公憤,或是出於私情——那計劃本身就不夠嚴密。太牙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嘲笑。

    “你說想奪走月心,那我倒想知道你打算怎麼避開宮城警備的耳目?”

    子明一時語塞了。

    “那——那個……”

    “縱使你帶著他出了宮城,遇到追兵的時候,你能保證可以帶著眼不見物的月心逃走嗎?湘已經設下了代府,連一個兵卒都沒有的你又怎麼能與之對抗呢?”

    子明咬牙不語。與其說它是拒絕回答,不如說它是沒有什麼可回答的。

    太牙吃驚之餘,心生不快。雖然沒有任何策略,卻不管怎麼樣都一心要救公子回故國。將這一想法付諸實踐的他的忠心確實讓人佩服不已。但是,這只是理想主義的文人之見。這就跟被搶走了玩具的小孩撒潑打滾地想要奪回玩具一樣。

    然而,中原自古以來就有著壯士,或者是烈士這類人的存在。當然這與民族或國家無關,而是基於個人主張的一種稱呼。指的是重忠義,感恩德,爲了這兩種情誼可以捨身相報,或為說客,或為刺客而深入敵境的人。他們毫不畏懼死亡,就算是當場粉身碎骨也絕不後悔。而且就如同狂熱者一般,絕對不會改變心意。

    朱子明的這種行為,就算是在中央的徐國、徵國之類的大國,也會被褒獎為為報君主之恩,不顧危險的義舉。

    但是,琰不可能與其它國家一般給予他褒獎。太牙不帶任何揶揄地問道:

    “……為什麼不惜獨自一人也要這麼做?難道湘王不是隻因為你出言不合心意便讓你左遷的昏君嗎?”

    子明心懷悔恨地開了口:

    “……我也覺得必須得改變這樣的人世。對自己的兒子都沒有一點憐憫之心的王,不可能會關懷民眾。位居高位的官員,總是想要只以一個視角來辨別善惡和優劣,但事實是不該如此的,事物應該有多個的視角和著手點。”

    太牙

    興致勃勃地聽著。

    “眼不見物的公子雖然不能接受為王的教育,但是卻有著卓越的才能。我想讓陛下和眾臣認識到這一點。幸福並不是只屬於一小部分人的,而是所有人的——我想創造出那樣的國家。”

    “那你又有具體的方案嗎?”

    子明重重地點頭認同。

    “有。自從被撤職之後,我一直在考慮。”

    “說說看。”

    太牙看出他臉上露出了些微的喜色。但是,隨即又有些慚愧似地暗淡了下去。他低沉著聲音回答道。

    “不是一兩天就能……”

    “說不完嗎?”

    “恐怕是如此。”

    “正好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聽你說。”

    子明短短的嘆息聲中有些失望,放棄,還有一絲覺悟。

    太牙裝模作樣地宣告道:

    “……那麼,有關對你的處置——”

    等待著定罪的犯人,在膝上握緊了自己的拳。

    不在意地瞟了眼他的樣子,太牙繼續說道:

    “本來的話罪當至死,但念在你意圖與兒戲一般,而且並未造成損害——”

    “……?”

    “琰國還很年輕。與墨守陳規的湘有所不同,尚可通融。倘若你可以為我國所用的話,可以罪減一等。總之先將你在心中醞釀已久的治國之方總結成文章。暫且不管可不可以致用,我想先過過目。”

    子明猶豫地搖了搖頭:

    “我並不打算在琰出仕。那時我打算在湘實行的方案。”

    “湘已經滅亡了。如果想創造新的國家的話,不是湘也無所謂的吧?”

    “我不能為琰所用。要拿滅我故國之國的俸祿,不如一死了之。”

    “如果我說用重金買你的方案呢?”

    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但是子明這次卻完全沒有迷惑,乾脆地回答道。

    “不必了。請定我死罪。”

    太牙嘆了口氣。

    “雖然有很多人都希望這樣,但是我不想再傷月心的心了。”

    “月心——”

    朱子明低垂的臉,被好似在哭,又好似在笑似的表情扭曲了。

    太牙

    不容分說地強硬問道:

    “很不錯的名字吧?”

    子明的頭絲毫沒有動靜,片刻之後,終於微微地動了動。好像是點頭了。

    “我也不是石頭——我自認不是。湘國的遺臣之中,有用之才也被編入了代府。他們待遇也不錯。”

    他並沒有直言自己是否有所動心,只是沉默了片刻。

    不多時,子明又開口繼續說道:

    “有件事,我想請教琰國太子。”

    “什麼?”

    “公子在這邊過的是什麼生活?”

    太牙照實回答道。

    “我給了他一所離宮,讓他隨心所欲地生活。……抱歉了,那並不是什麼金樓玉宇的。”

    太牙不由得又流露出諷刺的語氣。

    子明的表情中混雜著複雜的感情。那是對相信太牙所言的畏懼,以及對相信之後的困惑。

    “那麼……那麼,並不是囚禁——”

    “剛帶回本國的時候是,但是現在是以待客之道在對待他,雖然並沒有給他什麼官職,但是我將他當作是自己的賓友及情人。”

    賓友,指的是太子身旁專門陪他聊天解悶的官職。情人,這個詞也許很容易讓人誤會,但事實上它指的是平時一直惦記著的人。也就是說,也可以用在好友身上。當然,也可以指戀人。

    不管眼前這個不知變通的文人怎麼理解,對太牙來說都是無關痛癢的。因為不管哪個都是事實。

    子明一下子垂下肩去。隨著這個動作,他全身的力氣也都消散了。

    “公子……他說在這個國家幸福嗎?”

    太牙

    平靜地回答道:

    “我不敢斷言,應該是吧。”

    這已經是最大程度的客套話了。

    子明輕聲地呢喃著“是嗎”,然後就顫抖著肩膀開始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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