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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的是夷為平地了啊。”
琰國太子煬太牙有感於心地低聲嘆道。
“因為小君當時下令要徹底毀滅,所以採取了這樣的手段。”
史書大夫曹火烏平靜地回答道。
“我雖然是這樣說過……但是沒想到到了這個程度。”
太牙看來有些許的悔意。
“做得太過頭了。”
這個正捻著一口漂亮鬍鬚的人,是現位居東宮衛府將軍之職,在上次戰爭中為琰的勝利做出過貢獻的武將,名藺碩,字傑士,這次作為太牙的護衛一路同行。
“不,不是將軍的錯。是我下的命令。不必放在心上——別在意。”
太牙雖然這麼說,單是看他那極其認真的樣子,將軍反而在意了起來。
這裏是過去的湘國的宮城遺址。這座曾經被稱讚為中原第一的壯麗建築,在上次戰爭中被琰國一把火燒成了一片焦土,下達這個命令的是太牙,而執行的就是這位藺將軍。
宮殿在大火之後又經過了徹底的拆除,現在已經是體無完膚,甚至連能夠一窺過去的繁榮輝煌的一根樑柱,一塊磚瓦都沒有留下來。如今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片平地而已。
火烏問道:“是不是淡宮那邊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太牙沉默地頷首。
“是什麼?”
“……琵琶。”
“琵琶?”
“好像是以前常彈的琵琶。”
“啊,原來如此。”
這樣火烏也明白過來了。居住在淡宮的人精通樂器,在琰的時候就經常彈奏月琴。看他珍惜地抱著樂器彈奏出動人旋律的身姿,就像一幅美麗的畫卷。
太牙短短地吐出一口氣,聽起來像是在嘆息。
“離宮也已經全被燒盡了吧。不過話雖這麼說,現在就連原來離宮在何處也已經搞不清楚了吧。”
“是啊。傳說離宮在北邊,可是隻有北邊這個線索的話,要找的地面也太遼闊了一點。”
“就沒有留下什麼樣試圖之類的嗎?”
“也許代府那邊保管著還有吧。”
“唔……回去吧。”
太牙轉身走上了賄賂。
火烏和將軍跟隨在他身後。
琰國太子煬太牙一行蒞臨舊湘國境內視察,是在這片土地被毀之後一年半,春意尚淺的端月(陰曆一月)中旬的事情。
雖然太牙本人對這片湘國的宮殿遺址沒有任何留戀,但是爲了他重要的戀人,不由得也後悔起當時太過武斷來了。
——他珍重的戀人是舊湘國王族的唯一倖存者。這位命運多舛的公子因為幼年時盲了雙目,雖然身為王長子卻被剝奪了繼承權,更被親生父親疏遠,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一個人靜靜地在北邊的離宮生活著。太牙在戰亂中把他作為戰利品帶回了琰國,而後與他結下了情緣,到如今已經有一年了。
但就在兩個月前,由於一點小小的——話雖這樣說,對他本人來說可就是重大事件了——誤會,他居然做出了把短劍刺進自己的胸膛這樣的愚蠢行為,傷口至今都沒有癒合。
太牙覺得自己對這件事也負有很大的責任,所以希望至少能按他的願望找到一些可以安慰他的東西。
回到了代府之後,太牙命令負責官員去找宮城的圖紙。
代府的長官被稱為大使。當然是從琰國派過來的人,姓孫名琢,字公環,年近五十,就來往的公文來看是個勤勉的人物。他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您說構造圖……嗎?”
“正是。沒有示意圖什麼的嗎?”
“拆除的時候官員們粗略地畫下圖紙也可以嗎?”
“無妨。”
不久太牙展開了官員恭恭敬敬地呈上的圖紙。上面記載著官員們步測的建築物大概大小以及宮殿的佈置等。
“所謂的北之離宮是這裏嗎?”
太牙手指著一處說。那裏位處比後宮還要更偏僻的西北邊,應該是包含在被稱為禁苑的區域裡了吧。就好像是隔離在深山中的一戶人家一樣。雖然就面積來看比淡宮還要大,但是這樣的待遇,與其說是離宮,不如說是監獄更符合實際。
太牙想到,公子是在那裏度過了十數年的歲月吧。他的靈魂裡已經浸透了孤獨,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被趕到這種地方來,也只能任由孤獨侵佔自己了。不管是發生了什麼,或是缺少了什麼,都只能咬緊牙關忍耐。
“……真是的。”
太牙又憎恨起讓月心置身於此種境遇的本人來,甚至到了想要掘墓曝屍讓狗來啃的地步。
“太子?”
火烏和代府大使看著陷入沉默,緊皺眉頭的太牙。
太牙則將視線移到了公環身上。
“帶我到這裏去。”
“啊?”
“不,算了。我可以一個人去。”
他想要立刻就過去,但是火烏慌忙攔阻住了他。
“請您稍等,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