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
西岡戴上口罩問道:"哪裏會痛?""右邊的……大臼齒。""……嗯,已經蛀得很嚴重了,可能要花點時間哦!"烈心想,一定又是一頓什麼"怎麼不早點來看"之類的說教。
"你習慣用右邊。""啊?""你都是用右邊的牙齒吃東西吧?最好改過來比較好,不然臉型會歪曲。"將口腔鏡伸進烈的嘴裏,叩叩敲了二下他左邊的大臼齒。
"這顆也有點蛀,大約看二次就可以處理好,你要順便做嗎?""右邊會痛那顆要弄多久?""大概五次吧。把蛀的地方磨掉,抽掉神經,根管治療,咬牙模,裝牙套。不徹底治療的話……會爛掉哦。""爛……爛掉?"西岡微微頜首。左手食指沿著柔滑的肌膚,輕輕畫過他微腫的右臉頰。
"嗚!"疼痛的患部受到刺激,烈忍不住縮了一下。西岡若無其事的說:"蛀牙放著不治療的話,病菌會順著牙齒轉移,侵蝕到顱骨,漸漸腐蝕,到時候就非得開刀不可了。------用刀子從這裏割開來,那可是全身麻醉的大手術。"烈被他說的頭皮發麻。
"而且,"西岡故意頓了一下,一張俊臉幾乎貼上烈可愛的耳朵,用他那迷魅的嗓音繼續恐嚇己經怕得臉蒼白的烈。
"最後細菌會鑽進你的腦部。""你……你故意嚇我!""哈哈哈!被你發現了?不過也不全是玩笑。蛀牙不加以適當的處理,確實會對健康造成不良的影響。你的治療恐怕得花一點時間。"烈只好認命點頭。不過先宣告,自己可不是膽小害怕……那個什麼骨頭爛掉,腦子腐蝕之類的……沒有害怕哦!絕對沒有哦!"……那……就麻煩你了。""很好。"帥哥醫師因為戴著口罩,只露出一對迷人的眼睛對他笑。
治療開始,但很奇怪,醫師的右手從剛纔就一直平貼在烈的左胸口。
烈原以為那是他的習慣,並不十分在意。
"我要吃!"烈剛從盒子裏又挾起一塊煎蛋,就被陸太一把搶走,迅速塞進嘴裏,然後跳得遠遠的,免得被烈搶回去。
"可惡!我都已經把排骨飯給你了,你還來搶!""小蝴蝶嗡嗡嗡,飛到西飛到東,小蜜蜂慢慢飛,身穿綵衣鮮豔又美麗……""嗡嗡嗡的是蜜蜂啦!白痴!"烈拿著昂貴的象牙雕花筷滿屋子追著陸太猛刺。一旁的聰黃雀在後,邊讀著腿上厚厚的原文書,慢慢的收拾盒中的美食。
正當他們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忽然聽到救護車接近的聲音。三人不約而同咬著筷子,一起跑到走廊上看熱鬧,發現裡面那間更衣室外擠滿了人。
"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聰詢問其中一名護士。護士回頭看見三個當紅偶像出現在眼前,一下子口吃了起來。"是。鴻上,鴻上瑪利亞""什麼?"烈緊張的盯著她的眼睛。護士害羞的低下頭:"鴻上瑪利亞好像受到到嚴重的灼傷,所以叫了救護車過來。"聽說是瑪利亞的保溼噴霧被人摻了除草劑。"舞蹈課結束之後,他們三人趕往攝影棚錄節目,在化妝室裏,南原說明大致的經過。
"是混在EVION的礦泉水裏,她上完課往臉上一噴,……就受傷了,灼傷得挺嚴重的,可能要半個月纔會好。她不想住院,已經回家休息了。本人精神還不錯,反倒是她的經紀人都快嚇死了。""她是強顏歡笑!"烈憤怒的咆哮。"她怕身邊的人擔心難過才故做堅強。""那……犯人捉到了嗎?""這……其實……瑪利亞的公司和警方都有來過電話……"南原略為遲疑,用原子筆敲著額頭,偷偷看了烈一眼。"據說犯人可能是TRASH的瘋狂歌迷。""什麼?怎麼可能?他們憑什麼這麼說!"陸太激動的握著拳叫道。
聰按下他的手。"先不要衝動,只是可能而已。自從那件緋聞上報之後。瑪利亞的確是遭受烈歌迷強烈的責難和抵制。除草劑是在舞蹈教室被人下的嗎?"聰冷靜的詢問。
"沒錯。今天早上剛到更衣室的時候她有用過,那時候還是正常的。之後就一直放在置物櫃裡沒動過。當時更衣室和置物櫃都沒有上鎖。"南原說道。
"犯人是趁瑪利亞在上課的時候,潛進更衣室,把農藥摻進噴霧罐,再放回原位。舞蹈教室和電視臺不一樣,那種地方任何人都可以任意進出,一,二個女孩子偷溜進去,就算被看見也沒有人會懷疑。""可是,那件事都已經過了二個多月了。"聰眯起眼咬著下唇,仔細思考。"想要報復她,時間上似乎拖太久,有點不合邏輯……況且除草劑可以隨便在園藝行裡買到。再說演藝圈裏有不少人的工作被她搶去,她那個人又是個直腸子,說話不會拐彎抹角,也許得罪了什麼人也說不定。"聰停頓一下,看著南原。"……我想警方會認定此事與我們的歌迷有關,應該是手上握有一些線索吧?"南原咬著原子筆,皺眉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嘆了一口氣說:"在瑪利亞的包包裡,被人塞了一張卡片,不是恐嚇信而是歹徒的匿名。"三人異口同聲問道:"寫什麼?""真是討厭死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南原沮喪的搖搖頭,掃了他們三個一眼,沉重的說"‘新大陸’……你們三個名字的縮寫。""烈,等一下。"在攝影棚的走廊上,南原把烈叫住。
"你媽打電話去公司,說有事要找你,叫你這二天回家一趟。她說她打你住的地方的電話,留言你都不回。""知道了。"烈將身體靠在牆上,有氣無力的應著。南原看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想回去?你爸媽還是處得不愉快?""……哼!從我懂事以來,就沒看那二個愉快過!""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父母。"烈冷笑一聲,手插住口袋裏,用鞋底蹬著對面的牆。
"要離婚就乾脆早點離掉算了,那對掛名夫妻,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已經15年沒講過一句話了。""你父母也許有他們自己的問題。""那種人不配為人父母!""二個人在一起生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老是說什麼既然要離婚當初何必要在一起這種怪論調,問題是誰又能知道將來的事呢?"……""今天比較旱早收工,我看你就回去看看。再過來就要年底了,行程都排得滿滿的,恐怕就抽不出時間了。"烈咬著下唇,不知為何想到西岡的事。
"我問你。"一直想找個人問問看。"二個人偶爾見個麵,一起喫喫飯,睡睡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性伴侶啊!"南原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自己不禁苦笑:"其實我這三年,和我男朋友也差不多是這麼過的。""有什麼不同嗎?""爲了生理的需求而在一起,叫做伴侶;爲了心理需求而在一起,才叫做情侶。"南原說完之後,忽然懊惱起來,呿!我和一個18歲的小鬼說這些做啥?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回去工作吧!""……瑪利亞,她的臉會好嗎?"眼睛瞪著對面的牆,烈對走回攝影棚的南原問道。
南原回頭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不要想太多,日本的整形技術可是世界一流的。""可是,女孩子的臉是很重要的。""難道你要娶她以示負責?好了,要不你明天去看看她,看過之後,你就知道你的擔心是多餘的。話說回來,犯人到現在還沒捉到,你自己也要多小心。警方暫時會派人暗中保護你們,可是百密總有一疏,不能掉以輕心。再說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開來,到時候來自媒體,輿論的壓力,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人家問起你什麼都不要說,公司這邊會設法應付,你千萬不可以發表任何解釋或反駁,保持沉默就好了,知道嗎?""……知道了。""我已經用以你的名義送花給瑪利亞了。"南原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邊推著他:"來,整理一下心情,好好工作吧!走進那扇門,你就不是新條烈了。超級偶像TRASH,GO!""哇……,阿烈家好大哦……,好像明治神宮一樣。"烈在自家氣派的大門前下車之後,陸太瞪大眼睛讚歎。進門之後,是一片有山有水,錯落有致的廣大庭園。烈瞄一眼半地下的停車場,一部黑色進口大轎車停在裡面,顯示這棟豪宅的主人目前正在家裏。
"唉呀!少爺您回來了。"推開玄關的門,女管家千代從牡丹木雕大屏風後麵迎了出來。一看是烈回來了,不由麵露難色,跪在地上迎接。
"您沒有通知就突然回來了,老爺和太太都說要在外面吃飯,所以廚房也沒有準備,臨時……""不用了,我待一會兒就要走了。"烈坐在玄關寶藍配上楓紅浮雕的精美地磚上脫鞋,開口問道:"人呢?""老爺在書房,太太在和室。裡。"烈脫掉鞋子,直接往西廂的和室走去。
長長的迴廊連線前前後後數十個房間的廣大院落,母親住在西廂,父親則是住在東廂。
用腳推開雪花模樣高階和紙糊的紙門,母親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小几前面,正在插花。
看來她剛從插花教室回來,身上穿著綠茶色的高貴和服。
"啊……你回來了。"細細描繪的眉形絲毫未動,好似戴著面具一樣,慢慢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兒子。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充份反映主人的個性。
"一年沒看到你了,身體好不好?我打了好幾次電話到你住的地方。
"找我什麼事?"烈一手撐著紙門,低頭看著自己的母親。
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又慢慢轉回去,拿著花剪剪著一株楓葉。
"祖父去世三週年的紀念法會,決定11月20日舉行。"插上楓葉枝,又拿起一朵白菊,慢慢的量著角度。
"從中午開始,在仙台的永寶寺。所有的親戚都會到,你可別遲到了。"烈吐了一口氣。
"請個假吧?""不行啦。""你的工作,很忙嗎?"烈不禁苦笑,這個只懂花道,茶道,藝人也只認得歌舞伎演員的母親,大概不會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多紅。
"嗯。""這樣啊……真不巧。祖母會不開心的。"卡嚓,花剪的聲音。
"……就只有這件事嗎?""是啊。啊……對了,烈兒,你什麼時候要回學校上課?""上課……"迴廊的另一端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烈,你回來了嗎?"身穿深色西裝,從迴廊另一端繞出來的男人看到烈,劈頭就問。
"怎麼不先到我的書房來?""叫我回來的人是她。"用手指著自己的母親。
父母完全無視於對方的存在。
"我打給你的電話留言你沒聽嗎?我打了二次了。三更半夜了還沒人接,你野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在工作啦,找我幹嘛?""你這什麼態度?對父親說話用這種口氣嗎?"哼!你幾時像個父親?……烈咬咬牙:"請問您有什麼事?"故意大聲的說。
父親一副雖不滿意但可接受的點點頭。
"爺爺的紀念法會日子訂好了,在11月20日,仙台的永寶寺,不要忘了。"……又來了,烈不禁想笑。三年前祖父的喪禮也是這樣。父母雙方各發了一封訃聞給他,還各自為他準備了一套喪服。結果烈二件都沒穿,穿著學校的制服去參加,二方都不得罪。"我不能去,那天有工作,行程一真排到明年年初。""工作?小孩子玩的叫什麼工作!"父親嗤之以鼻。"算了,你今天回來的正好。千代!幫少爺拿一套西裝出來!""幹嘛拿西裝……""你跟我去參加今晚在赤阪四方堂重工社長的晚宴。他可是29歲就掌管一個大企業的青年才俊,一起去也好跟人家多學習。""學什麼?""學繼承我的事業。"看父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烈嘆了口氣,轉身就走。
"烈!你給我回來!""烈兒,你晚飯還沒吃呢?"烈頭也不回,揮了揮手:"我要趕回去工作了,幫我跟奶奶問候一聲。""好吧,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哦。""說的跟真的一樣,你那小孩子辦家家酒叫什麼工作!"看著走到轉角終於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的兒子,像要展現父親的威嚴似的,又開始說教。
"你書也不念,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滿街都貼著你的照片,真是丟人現眼,看了我都想吐。不念書將來能做什麼?社會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都已經18歲,不是小孩子了,好歹也要為自己的將來想想,看是要回學校唸書還是出國念都可以,你要是想念大學我也有辦法,只要你肯念,憑你的腦子應該很快可以跟上。"烈一拳將紙門打破一個大洞,狠狠瞪了父親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那個大房子。
烈向來都知道該如何不復自己的忿怒。
美酒,美食,還有性。
"烈。"推開紅色的門,位於地下一樓的酒吧依然是煙霧迷漫。
"烈,好久不見。""喲----,烈,近來如何?"昏暗的燈光,讓人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孔,但這裏的熟客似乎一眼就可以認出烈來,熱烈的和他打招呼。
烈從國中開始,就經常來這裏消磨時間。不喜歡學校,更不想待在那個毫無溫暖的大宅院裏。就在某個深夜的街上游湯的時候,也忘了是誰帶他到這裏來,之後,他就成了這裏的常客。
在這家酒吧沒有人會去追究你的背景,即使烈未成年就來這裏鬼混,也不會有人多管閒事。有時身上沒錢,來到這裏也總會有人餵飽他。性和煙是這兒不可或缺的催化劑。在南原小姐的父親發掘他之前,這家酒吧一直是他的秘密城堡。-------想想,已經半年沒來了。
"不只哦。上次來是春天的時候吧?而且還是去年呢!"一個短髮美人嬌媚的勾著他的肩如此說著。才一會兒,烈坐的沙發上就圍了一堆老朋友。
"你好久沒來了。當了明星就把我們忘光了。""好無情哦……人家以前還請你吃過飯說!"女孩子們親膩的攬著,在他懷裏磨蹭撒嬌,搔得烈笑著說:"我哪敢忘啊!""你演的連續劇人家每個禮拜都按時收看,看到完結篇還哭得唏瀝嘩啦的。""我可是買了你所有的CD哩!""烈,喝點什麼?要不要來瓶啤酒?""餓不餓?叫他們弄點東西來?""乾杯----!"熱鬧的談笑聲,笑著笑著笑著,烈一邊說笑,一邊喝著旁人送來的啤酒。
果然,只要來到這裏就能放鬆……比回家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