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建州夜(三)
葉赫那拉•映蓉只覺天旋地轉,頭暈眼花,眼前眾人身影有如分身術般三三兩兩皆是長得一模一樣,忽覺兩腿一軟立時呆坐到椅子上。眾人見葉赫那拉•映蓉嘻嘻哈哈坐下,滿臉通紅醉意已到極點。曲無憂看著自己的徒弟,不禁笑道:“你這丫頭永遠不知天高地厚!這下吃苦頭了吧。”
葉赫那拉•映蓉挽著曲無憂的胳膊嘻笑著,一張俏臉當真是面紅如火,“師傅老糊塗!曲老頭,臭老頭!”說完便伸手開始拉起曲無憂的長鬚,模樣看上去彷彿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曲無憂任由葉赫那拉•映蓉拉著長鬚,對眾人無奈道:“老朽這徒弟任性慣了,各位小友見笑。”
葉雲季音笑道:“映蓉妹妹天真可愛,我等很是喜歡。”
雍華說道:“映蓉妹妹真是惹人憐愛,若是我的親妹子該多好。”
葉赫那拉•映蓉聽到葉雲季音與雍華的話,立馬開心跑上前將二人一把摟住,就像小妹妹對姐姐撒嬌一樣,“二位姐姐,我好喜歡你們!你們就做我姐姐好不好?”雍華一摸葉赫那拉•映蓉俏臉,“好妹妹,姐姐求之不得。”說完三人便開始相互嬉笑聊天,看上去相見恨晚。
小和尚見葉赫那拉•映蓉面紅耳赤醉話連連,心中十分愧疚,想著:真不該喝!這下可怎麼辦,女施主都喝醉了!”顧大錦與北唐煜瞧著葉赫那拉•映蓉小女孩般的樣子,不禁搖頭苦笑。她見顧大錦與北唐煜二人打量著自己,立馬瞪眼嗔道:“看什麼看!一個胖子、一個麵癱,我怎麼看都覺得你倆面目可憎!”顧大錦原本還覺得葉赫那拉•映蓉此時略顯可愛,此話一出不禁扭頭不悅,心想:真是個臭嘴!北唐煜則是黑著一張臉,只聽雍華在自己耳邊笑著說:“映蓉妹妹說笑而已,並無惡意,北唐大人莫怪。”北唐煜面無表情,頷首道:“雍華姑娘放心,在下沒這麼小氣。”
葉雲季音回看不忍,但見小和尚呆坐不語,想是因葉赫那拉•映蓉被灌醉之事很是愧疚,便對他說道:“你若是還能喝,不妨多陪陪老前輩。”小和尚一摸光頭,急忙舉杯對曲無憂笑道:“老前輩,小僧再敬您一杯。”曲無憂捻鬚一笑將杯中酒水飲盡,隨即一抹嘴問道:“小師傅們來建州所為何事?”
葉赫那拉•映蓉見北唐煜隔一會便用眼角偷瞄雍華,望了一眼又趕忙故作冷酷地看向別人,樣子十分變扭有趣,於是忍不住打趣道:“麵癱臉,喜歡雍華姐姐!”
北唐煜頓時臉紅急道:“姑娘莫要亂說!”
葉赫那拉•映蓉撅嘴道:“我哪有亂說!你看雍華姐姐的樣子,瞎子都看得出來。是男人的話就敢愛敢認,喜歡就大大方方的看,趕忙偷偷摸摸的!”說完還衝著北唐煜一臉賊笑。雍華摸著葉赫那拉•映蓉長髮,說道:“妹妹不可亂講,姐姐出生貧寒,怎配得上北唐大人。”北唐煜一聽就急了,忙想對雍華解釋,但見她對自己微微一笑,略略點頭,讓自己別把葉赫那拉•映蓉的話當真。
葉赫那拉•映蓉紅著俏臉強調道:“誰說的!”講到此處便指著雍華與葉雲季音繼續道:“二位姐姐都美!就像我女真族傳說中的長白山仙女一樣美!”葉雲季音端起杯茶水喂到葉赫那拉•映蓉口中,說道:“好啦,妹妹嘴真甜,來喝口茶醒醒酒。”葉赫那拉•映蓉死活覺得自己沒醉,邊喝茶還是邊強調自己酒量無敵,於是三女便嬉鬧在一起。
就在眾人圍坐飲酒、談笑聊天之際,葉雲季音忽感懷中“鳳尾貂”躁動不安,於是立馬站起身向大門外看去。
不忍見葉雲季音猛然站起警惕環顧四周,立馬問道:“葉施主怎麼了?”
葉雲季音面帶微笑,衝大門外喊道:“布庫裡!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眾人紛紛向大門外看去,只聽一個洪亮豪氣的笑音傳來:看來細雨狐和鳳尾貂真是不能捱到一起。
笑聲過後,門外走進一隊手拿長劍計程車兵,個個樣貌威武、虎背熊腰。當先一位男子身穿服裝與其餘人相比略顯精緻,看來應該是位統領。但見此人留著長辮子,前半邊腦袋如和尚光頭,濃眉大眼一臉豪氣,正是不忍等人在山海關遇到的神秘女真族男子“布庫裡”。
小和尚等人只覺才數日不見布庫裡,今日一見此人看上去比上次更加威嚴,彷彿從山海關中那位豪氣男子,轉眼間變為一位征戰沙場多年的將軍一般,全無半點江湖俠客地樣子。此等氣魄就算是遼東總兵“劉榮”也略有不及,當真“士別三日,刮目相待”。
布庫裡一臉微笑走入客棧大廳,對著曲無憂背影恭敬鞠躬,說道:“拜見師叔!冒然前來,未能先行稟報,請師叔恕罪!”此話一出口,眾人皆是一驚。曲無憂輕輕一擺手,正要說話時,葉赫那拉•映蓉已搶先一步跳了起來,滿臉微笑向着布庫裡跑去,那笑容就像看見了此生最愛一樣。
葉赫那拉•映蓉跑上前一拉布庫裡的手,臉紅道:“你來了!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此時的葉赫那拉•映蓉溫柔如水,聲如空谷玄音,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
小和尚見狀驚道:“這位女施主還能如此溫柔!方纔的囂張跋扈全然不見了,這還是同一人嗎?”葉雲季音看著身旁一臉詫異的小和尚,心中笑道:“傻和尚你懂什麼,女為悅己者容,自然也會為心上人變成世間最溫柔的女子,就算是位驍勇女將,面對心上人的時候也兇不起來。”小和尚驚奇地望著葉赫那拉•映蓉淑女般的模樣,這些對他來說實在太難,其一、古書中只有精怪故事沒有這些,其二、偌大的少林寺除了佛便是經,其三、寂空大師乃當世神僧,這些自然是不會教的,小和尚還需在紅塵中多多領悟,也許有一天他會明白“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意思,正如寂空大師剛帶他下山時一再強調的“入紅塵,悟紅塵”。
布庫裡望著身前滿臉紅暈的葉赫那拉•映蓉,但見她淺淺傻笑,目光如同小孩子一般,“我是來找不忍兄弟的,你怎會在此?你又偷跑出來了!大貝勒會急死的,我馬上派人送你回去!”葉赫那拉•映蓉一聽自己朝思暮想的布庫裡來此不是找自己而是爲了找個和尚,還要把自己送回去,於是立即收起溫柔笑臉變作戰場女將,但見她一叉腰,怒喝道:“布庫裡!你找死是不是?我特意跑出來找你,我們剛見面,你也不先問問我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挨餓受凍。”說到此處回身一指不忍,繼續道:“卻一心找這個臭和尚!還要送我回去,我跟你拼了!”講完便要對布庫裡拳打腳踢。
布庫裡急忙哄道:“好啦!先別鬧,我找不忍兄弟有急事,一會再和你說好嗎?”葉赫那拉•映蓉見布庫裡一臉微笑哄著自己心中開心不已,但面上還是佯裝不悅,雙手向後一背,“那你不許送我回去!不許、不許、不許!”
布庫裡伸手摸了摸葉赫那拉•映蓉腦袋,微笑道:“好!不送你回去,你喝酒了!不是告訴你不要喝酒嗎。”
“不是我要喝!”葉赫那拉•映蓉回身一看不忍,怒道:“是他!他非要灌我酒,他還欺負我!布庫裡,你快幫我打他!”此話一出衆人皆是無奈笑了起來。
小和尚一聽葉赫那拉•映蓉的話,頓時嘴巴張得老大,心想:明明是你灌我,卻說成我灌你!還如此理直氣壯,這等顛倒是非的本事,真是叫小僧佩服。
布庫裡微笑走上前,葉赫那拉•映蓉急忙緊跟一旁挽著他的手。曲無憂回過身,見葉赫那拉•映蓉挽著布庫裡,一副開心到極點的樣子,於是打趣道:“小蓉兒,見了布庫裡就忘了師傅了?”葉赫那拉•映蓉此時醉意未消晃著腦袋,嘻笑道:“曲老頭怎麼還吃醋!像小孩子一樣,為老不尊,老不正經,老不死的!...”正要繼續往下說時,卻被布庫裡打斷道:“弟子拜見師叔!”
“你到此想必是爲了這幾位小友吧,老夫需要回避嗎?”
布庫裡拱手道:“不敢!師叔不是外人,不妨事。”說完便對不忍笑道:“兄弟!我們又見面了,那晚你喝醉之後,我託顧先生將冰魄刀交給你,還留話在建州衛等你,你可還記得。”
不忍立馬反應過來,從懷中拿出那把銀色鑲嵌寶石的彎刀,微笑道:“顧施主已經告訴小僧了。這太貴重了,布庫裡施主還是收回吧!”說完便要遞還給布庫裡。
布庫裡大笑一聲,“我知道兄弟你不是貪圖寶物的人,不過這冰魄刀乃是我們結為兄弟的證明,不可收回!”
不忍慚愧道:“這!可小僧身無半兩銀子,又沒有寶物可以送給布庫裡施主,這.....”正當小和尚不知如何是好時,葉雲季音笑道:“誰說你沒有寶物,不是在我這裏嗎!”小和尚驚道:“什麼!小僧怎不記得了?”
葉雲季音笑道:“你這麼傻當然不記得!”說完便從懷中拿出了一柄短劍。眾人只見這把短劍與葉雲季音平日用的一般大小,只不過短劍周身皆是琥珀所制,色澤亮麗、晶瑩剔透、光彩奪目,通體呈現暗黃色,劍柄劍鞘刻著上古鳥獸花紋,花紋上還有絲絲琉璃光澤遊走,看上去十分罕見珍貴。
顧大錦驚道:“琥珀琉璃劍!”北唐煜望著短劍,也不禁為其品質驚訝。葉雲季音微微一笑,將短劍扔給布庫裡,隨即眨眼道:“琥珀琉璃劍換你的冰魄刀,大家都不吃虧!”顧大錦見葉雲季音如此捨得,心想:葉姑娘爲了小師傅,真是什麼都捨得!老子怎麼沒有這種福氣。
“這怎麼行!..”小和尚話未說完便見葉雲季音對自己溫柔一笑,“你不是答應過我,什麼都聽我的嗎,又要變卦?”不忍皺起眉頭,對葉雲季音低聲道:“葉施主!你這樣,小僧以後如何還你?”
葉雲季音輕聲道:“以後你再送我東西不就可以了!”
不忍嘆道:“可小僧除了這身僧衣什麼都沒有啊!拿什麼送給葉施主?”
葉雲季音笑道道:“以後會有的。”眾人見葉雲季音與不忍二人悄悄說完一番話後,小和尚便輕嘆一口氣,對布庫裡問道:“佈施主,你到此找小僧有何事?”
布庫裡說道:“小師傅前來建州,遼東總兵劉大人早已傳書而來,命建州衛上下協助你。所以都督李大人命我前來接你們過去。”
“原來佈施主是做官的。”
“區區小官,不提也罷。”葉赫那拉•映蓉在一旁補充道:“誰說官小!我的布庫裡可是建州副都督,威風得很!”
曲無憂笑道:“那是你大哥威風,還是布庫裡威風?”
布庫裡拱手道:“我怎能與大貝勒相提並論!”葉赫那拉•映蓉不悅道:“怎麼不能相提並論!在我心裏你就是比我大哥威風!”
“你呀,就是太迂腐。你看小蓉兒都說你威風。”說完眾人皆是笑了起來。
葉雲季音別有深意地看著布庫裡,問道:“布大人!你的真名便叫布庫裡嗎?”
布庫裡笑道:“漢人不是有句話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叫布庫裡。”葉赫那拉•映蓉笑道:“葉姐姐,他就叫布庫裡,我們從小就在一起學武功。”
葉雲季音聽完微微點頭,不忍此時心中不解,為何葉雲季音會懷疑布庫裡,不過轉而一想她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於是便不多問。
布庫裡與眾人稍坐聊天之後,看天色有些晚了,便相約明日再一起去建州都督府,隨後命身後士兵先回軍營,自己則留在了朋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