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拷心
眾人踏出青丘,終於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滾滾黃沙迎面,一道鐵影獨行。
綠水青山不再,血染何處歸程?
楊戩在黃沙中走著,越走越慢,越走越累,可是他一直在走。
即便是每走一步,鞋裏便灌滿黃沙。
即便是每進一米,便一道血印黃沙。
他心中有方向,是夕陽的方向。即便目脣乾裂,髮膚不再。但是那又如何?心靈的遠方哪裏是肉體比得上的。
凰九齡大聲呼喊著他,楊戩聽不見,只顧向前走。可能他的耳朵聽見了,他的心聽不見。
在楊戩的腦海深處,只注視著遠方的夕陽,還有夕陽下,自己想象的一座房子。
那裏青山綠水,那裏櫻飛蝶舞,那裏綠水青山。
小狐仙沉重的搖了搖頭,說道:“這是非常恐怖的幻境,給他內心最迫切的希望,從此活於幻境,死於幻境,還覺得心靈得到了昇華。”
“而且,這還不是幻境中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旦陷入這種幻境,只怕他們清楚這裏是幻境,都不願意醒來。”
誰能叫醒一個故意裝睡的人呢?
眾人不由陷入沉默。
那怎麼辦?就讓楊戩沉醉在幻境中,最後死在此地?不試試怎麼知道他是在故意裝睡?
“楊戩,你快回來!”
“楊戩,你快回來!”
“楊戩,你快回來!”
……
凰九齡大喊著,一遍一遍,沙子吹進嘴裏,聲音沙啞到極致,已經完全張不開口了。
“沒有用的。”姬月眼底露出一抹頹然。
凰九齡淚流滿面,她已經喊不出來了,但是楊戩還在繼續往前走。所以她扭過頭,把目光投向姬月。
這是一道很毒,很刺目,直接刺到人心裏的目光。
姬月感覺很害怕,甚至想伸出手去遮擋這道目光。
凰九齡扒下去姬月的手。凰九齡用她幾乎說不出話的聲音問道,
“你愛楊戩麼?”
姬月想躲,卻退無可退。雷震子,小狐仙都站在身邊。她只能直視凰九齡那道目光。
“你愛楊戩麼?”
姬月自問,苦笑一聲。
愛麼?
愛是一個多麼偉大的名詞。它蘊含著人類最高貴的情感。它可以讓人身處貧窮卻常常感到幸福,它可以讓人身體殘廢卻不感到卑微。
它可以是野草,也可以是微風,也可以是整個春天。
“可是他不愛我。”姬月的眼神已經告訴凰九齡答案。
“愛是索取?愛是要求?愛真的是等價的嗎?”凰九齡質問姬月。
眾人信奉的愛是等價的,因為這是在等價交換的前提下的愛。姬月出生在王侯之家,利益二字早已透入骨髓。
沒人不關注利益。你給他東西,總希望他能還給你另一樣東西。包括,人類認為最高尚的情感,愛。
可是愛真的能用愛去衡量?
至少對凰九齡不是。
“姬月,如果你真的在意索取,你為何還要以身犯險,去殷商大營,萬人屍骨中尋找救他的鬼芝?”凰九齡步步緊逼。
姬月愣了,她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
在死人堆中,躲在一具屍體下,緊緊摟著那一枚能救楊戩命的鬼芝。
屍體的膿血順著脖頸往下流,流進內衣裡。腥臭味鑽進鼻孔,幾欲作嘔,可是都被她硬生生忍了下來。
那時候的自己,為什麼感覺很充實呢?
凰九齡能感覺到,姬月的心正在一點點熱起來。她不敢鬆懈,一旦有任何鬆懈,姬月的心就可能重新變冷。
“若是你真的愛他,就去救他。別在意會得到些什麼,”凰九齡頓了頓,
“因為,這就是愛。”
姬月再也忍不住,淚水洶涌而出。
痛哭許久,姬月溼潤著雙眼問道,“他如今的執念是他母親,我怎麼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