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消失
“正常人一旦進入隔離區,就會受到干擾,而且這種干擾是不可逆的。你的思維會混亂,涌入很多陌生人的想法和記憶,大腦接受不過來這麼多資訊,整合不清,就會產生混亂。小鹿……”南嶼爺爺和藹地笑了笑,“你應該清楚人就和機器一樣,都是有負荷極限的,一旦超過極限,就會啪地……”南嶼爺爺做了一個手勢,“崩潰掉。”
還有這樣的傳染途徑?
寧鹿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說法。
“這些人現在就是移動的干擾器,走到哪裏就會給哪裏帶來混亂。你說的抗體……”南嶼爺爺似有若無地掃了一眼南嶼,“應該是可以承受這樣爆發性干擾的人,研究一下他的大腦結構,再想出該如何抵抗這種干擾的辦法……先不說到底能不能研究出來抵抗的方法,就說這個人……”南嶼爺爺又端起茶盅,“實在太少見了,到底存不存在沒人能叫得準,總不能讓健康的人走進隔離區,就爲了試驗自己是不是能夠拯救這一切的抗體吧?”
寧鹿看著南嶼爺爺端著茶杯喝茶的樣子,半點也看不出他覺得難的樣子。
“這些人多留一天就會多一天的隱患。”南嶼爺爺放下茶杯,抿了抿唇,“真的留不得啊。萬一他們的傳染範圍突然增大了,那隔離區以外的人呢?現在進入到隔離區的都是志願者,他們在進去之前就已經做好不能全身而退的準備了。這些原本健康的人尚且能有這樣的覺悟,為什麼那些已經得病的人不能犧牲一下呢?”
覺悟?犧牲?
這些高大上的詞套在這件事上,就好像那一座城的人必須得死,不死就會被當成不高尚,不無私。
寧鹿搖頭:“老師,志願者也好,一號目標裡面的人也好,他們都在努力讓自己,讓對方,讓更多人活下去。在一號目標外的我們難道不也應該和他們向同一個方向努力麼?”
“小鹿!”南嶼爺爺皺起眉,語氣卻依舊溫和,“我就說你心軟了……小鹿,這裏麵的厲害關係我已經給你分析得很清楚了,你應該明白,那些人就像定時炸彈一樣,最保險的解決方案就是徹底剪短引線,讓他們無法再啟動。這樣纔會給更多人生機。你質疑的是你的長官,領導和長輩的意見,你要我們撤銷命令,那好……如果。”
南嶼眉心微微皺了一下。
“如果我們按照你的意見做了,一旦有極其惡劣的後果出現,你能負責麼?”南嶼爺爺問話的時候還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勢在必得不言而喻。
寧鹿沉默。
“如果我們按照你的意見,去找這個特別的人,在這過程中,我們要犧牲多少人力,物力,甚至更多人的生命,這些……你能負責麼?”
她能負責麼?
她不知道。
同情心在這種情況變得廉價而脆弱,一旦與個人能力不符,無用的同情就會變成能造成二次傷害的危險品。
可是……
她想起那個小士兵手足無措抹眼淚的樣子。
一號目標裡的人也有朋友,親人,愛人,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愛著的人被當成垃圾一樣,置之不理甚至集中銷燬,他們該有多難過絕望?
只有這些人才會不斷地,不斷地想象,自己的愛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有多無助,多孤單。
只有這些人才不會把一號目標裡的人看做一個數字,一個不得不犧牲的數字。
她真的很想幫幫這些人。
許是南嶼爺爺沒得到她的回答,又開口問道:“退一萬步來講,小鹿,爺爺問問你,你願不願意作為志願者進到……”
“爺爺。”
他的聲音被打斷。
寧鹿聽到南嶼的聲音,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感覺南嶼爺爺前面的逼問,都像是在等,等南嶼開口。
不對,不是等,是逼。
逼他開口維護她。
寧鹿緊張起來,生怕南嶼會因為她答應一些不該答應的事情。
“南嶼。”她叫他的名字,對他搖頭,示意他不要管她。
南嶼看向她的眼睛裏仍是猶如寒潭般的冷靜凜冽,沒有任何感情。
可她分明從那潭水裏看到了什麼。
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卻發現他的臉在慢慢變得模糊。
她感覺他要消失了,害怕地傾身去抓他。
“南嶼!”
她抓住的只有虛無的空氣。
“不……你不能去……你不能那麼做……”
去哪裏?
做什麼?
寧鹿很奇怪自己在說什麼。
可心臟傳來的疼痛是真實而尖銳的,她不由得握緊了手去忍受這樣的疼痛。
好疼啊……
好像快要死掉了……
“寧鹿。”
有人把手覆在她的額頭上,像是一塊柔軟的冰。
“你發燒了。”
寧鹿像是在深海里游泳,拼命地往上滑,往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滑。
耳邊又響起那個稚嫩卻清冷的聲音在朗誦那首她覺得很熟悉的詩:
有一天。
我要送你一顆星球。
上面只住著你。
你就是全世界的主宰。
你制定規則。
你區分善惡。
你判定對錯。
如果我真的做到了。
記得好好謝謝我。
做什麼都不過分。
因為我送你的不僅僅是一顆星球。
還有,自由純粹的你。
是誰?
誰送給她的這首詩?
是說喊她名字,說她發燒了的人麼?
寧鹿最後一撲,終於劃開了水面,從沉重壓抑的窒息裡掙脫出來。
“南嶼……”她的聲音弱弱地,眼角還有眼淚。隔著朦朧看他,莫名其妙地委屈。“我……”
南嶼皺著眉等著她說症狀。
“好想你。”
眼淚滑下來,像是從火焰上滾落的一滴雨水。
她想起來了。
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