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傻傻的路燈
“你說的沒錯。”寧鹿看著被車速拋到車後的路標,“司樂藏屍並不是爲了脫罪,從他打算替妹妹把罪責承擔下來,他就沒打算逃脫。他把供詞準備得那麼逼真,就是等著有人發現冰箱裏的屍體。或許……”她輕輕眨眼,“或許,這對於他來說,這是對母親最好的交代。”
“司樂對他媽媽的感情很深,就算在他媽媽已經不在的情況下,他回憶他的母親的時,用的也是牽掛,而不是束縛和累贅。他有機會,也有人可以幫他把母親的屍體處理掉,但他還是捨不得。”寧鹿閉上眼睛,“或許,他從放著母親屍體的冰箱裏拿出飲料,不是因為心理變態。而是在想象,母親還在,家裏來同學的時候,她拿出飲料招待客人的樣子。”
一條路,筆直向前,對稱的路燈像是怪物的複眼。
“你在問他是不是從一個冰箱裏麵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他可能沒有殺人了,對不對?”南嶼問。
寧鹿笑了一下,轉頭看他,用差不多的句式反問他:“你在聽到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才徹底放心,我不會偷偷逃跑,做一隻擔心的鴕鳥,對不對?”
南嶼看著漆黑的路盡頭,眼裏的灰,像是黑夜中靜靜漂浮的魂靈映在他瞳仁上的影子。
“如果司樂的妹妹不是這個和自殺案有關的小女孩,你會怎麼做?”
寧鹿認真想了一會,然後搖頭:“不知道。”停頓片刻,“也許……我會讓自己相信司樂的證詞。”
南嶼把車子停在空蕩的路口。
寧鹿有些奇怪,往訊號燈看去,更奇怪了:“這應該可以開過去……”
她對上了南嶼的眼睛。
“怎麼了?”雖然他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但,寧鹿還是發覺有危險的氣場從他身上散出來,“我們得快點……”
她的下頜突然被他捏住。
她的臉馬上就嘟成了一隻河豚。
“你應該慶幸,司樂的妹妹讓你知道她和別的案子有關。”
寧鹿怔住。
他從來沒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
她才發現,原來這纔是他真正冷漠的樣子。
“不然,你會親手放掉一個犯人。”他微微皺眉,“一個不知道有沒有殺過其他人,以後會不會殺更多人的殺人犯。”
寧鹿緩緩地眨著眼睛,好像看不清就坐在她對面的男人。
看她眼睛紅了,南嶼也沒有手軟:“就因為他的哥哥想要包庇他妹妹的用心良苦,你就要成全一個包庇犯,這和你自己犯罪有什麼兩樣?”
寧鹿沒想到南嶼會這樣教訓她。
其他人叫他怪物的時候,她會為他不平,為他委屈。
可是……
她自己呢?
也在不知不覺裡把他當成站在陰影裡,可以包容一切黑暗的惡魔。
所以,她很放心地把那些不會跟別人說起的話,說了出來。
“對不起……”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她沒有替自己辯護的資格,也沒有哭鼻子的資格。
南嶼是對的。
她的一念之差,她自私的憐憫心,已經搖動了是非對錯的天平。
南嶼看著她轉著淚花,還使勁讓自己看著他,不偏離視線的可憐樣。
“對惡的寬容,會讓你成為惡的一部分。終有一天,你將成為曾經和你並肩的夥伴要剷除的一部分。”他放開手,沒有停頓地發動車子,“面對惡的善,應該像刀子一樣鋒利。”
寧鹿自覺轉過身子,乖乖坐好。
“嗯。”她點頭,帶著一點鼻音,聽起來可憐得不行,“你說得對。”
南嶼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面。
黑暗,連著黑暗,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小小的路燈,亮著可憐的光團,陪著黑暗。
反而在光明到來時候才熄滅。
它們傻就傻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有多容易被黑暗吞噬。
它們總以為自己可以溫暖黑暗,感化黑暗。
可是,最後被耗盡的只會是它們。
寧鹿。
願你今後再不會手軟。
無論對誰。
無論。
你有多麼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