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夙的髮絲隨風亂舞，瞳孔漆黑無光。

    老道士嗅著鬼氣，追蹤而來，手裏拿著桃木劍，“是你殺了鄭老爺他們三人？”

    黎夙托腮斜躺在粘稠的鬼氣上，聞言，滿目漆黑猛然對上老道士和鄭昂，透著兇狠的平靜。

    鄭昂嚇了一跳，老道士卻笑了，臉上的紋路深深的，帶著深深的惋惜和不解“你身具神性，為什麼要做這些讓你違背本意的事呢？”

    黎夙漆黑的目光十分平靜，並沒有為自己辯解，禾綠雖不是自己所殺，可是作為幻境中的反派大boss，當然要多一點罪過了。

    這樣鄭昂殺自己，纔不會留手，只是……，黎夙的目光凝住，蒼白中透著青灰色的手指虛空一指，把隱藏的劉歡扯下來。

    劉歡對黎夙呲牙咧嘴，泛着惡臭的口唌順著嘴巴流下來，樣子兇殘而可怖，十分讓人噁心。

    黎夙幽幽如深澗的目光盯著劉歡，一動不動，彷彿在凝聚著什麼力量，劉歡慢慢平靜了，瞳孔失神，也不留口水了，口裏唸叨著，“殺，殺，全殺光……殺光……”

    鄭昂對劉歡沒什麼好感，卻也不想她被人利用，永墮魔界，朝黎夙大喊道:“為霜，住手，你再這麼作惡下去，會沉下地獄的…”

    鄭昂如黎夙所料，把黎夙當成了所有的罪魁禍首。

    黎夙幽幽道:“沉入地獄？你以為我會怕嗎？”

    語音一落，劉歡尖銳泛着幽光的鬼爪立即朝他們揮去，老道士吃了一驚，“不好。”拂塵一掃，雙手結印，跟劉歡纏鬥起來。”

    而黎夙則雙眸轉向鄭昂，鄭昂失神，不知何時竟到了黎夙跟前，整個人懸浮在空中。

    黎夙手指一勾，鄭昂便跪了下去。

    黎夙幽幽一笑，天真而殘忍。

    “你看看你，這麼弱，我一根手指就能掐死你，你憑什麼跟我鬥~”

    黎夙青白色的手指挑起鄭昂的下巴，輕挑又輕蔑。

    鄭昂雙拳撐地，臉上慢慢沁出汗水，呼吸變快，顯然在受著什麼壓力。

    黎夙手掌一轉，重重打了鄭昂一個巴掌，“啞了嗎？我讓你說話！回答我。”

    鄭昂面色被折磨地慘淡，咬著牙道:“你讓我說什麼？我說了你會停止作惡嗎？”

    黎夙漆黑無光的眼動了動，笑容漸漸平淡，消失，黎夙不笑的時候彷彿換了一個人，面容變得陰翳，平靜中透著殘忍，風雨欲來一般，他傾過來，對上鄭昂的雙眼，鄭昂一身的怒火對著這樣的他竟無法發泄，

    “鄭昂，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怨鬼嗎？”

    黎夙說這話的時候，平淡地像在嘮家常，臉上更是沒有絲毫情緒，整個人像是被包裹在深海里，深海莫測，卻洶涌澎湃。

    鄭昂彷彿被他扼住了喉嚨，無形之中，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黎夙陷入回憶，漆黑無光的眼睜到極大，數著念着，他的怨，他的恨，他的心，他顛三倒四，他露出笑著哭著的表情。

    “鄭之詳跟我是至交，他迎娶我進門，他說他是最懂我的人，哈哈，我的伯樂的確是他，只有他能聽懂我蕭聲背後的寂寞，我嫁給了他。”

    “以妾室的身份，新婚之夜，我獨守空房，他的夫人因為我生氣，因為愛他委曲求全，明明是我捨棄一切嫁給鄭之詳，在她口中卻成了她的委屈，鄭之詳陪了她一夜。”

    “我以為只這一夜流淚，可是我太天真了，鄭之詳娶我根本不是欣賞我的才情，他只是爲了上我，真可笑，花街柳巷，到處都是可以上的人，他卻偏偏找上了不輕易交心的我，他用他的冠冕堂皇騙了我。”

    “是我太傻，他還罵過我，說我笨，說我活該，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開始爭吵，大吵大鬧，劉歡來笑我，說我清高，說我太天真，告訴我怎麼裝可憐去博取鄭之詳的憐愛，劉歡是個惡毒的女人，她一步步地抹黑我，讓我徹底失去鄭之詳的心。”

    “她心計的確厲害，小妾時常有，她卻能常盛不衰，我恨鄭之詳的愚昧，恨劉歡的恨毒，可我更恨我自己，太蠢太天真，我時常在想如果我能狠毒一點，是不是一切就不同了。”

    “我失寵了，劉歡她一樣容不下我，她讓我染上花柳病，讓我死得這麼噁心，沒有一點尊嚴地死去，鄭之詳在我死後假仁假義掛上我的畫像，讓我投胎不得，你知道嗎？我無路可走，如果我不會怨恨，我的靈魂會越來越弱，直至魂飛魄散！”

    劉歡被老道士打敗，魂魄消散，老道士雙手結印攻向黎夙，黎夙眉眼都沒動，抬掌一震便讓老道士吐血三升。

    雙方實力懸殊，鄭昂沒了希望，面上反倒平靜了起來，看向黎夙，試圖自救，“那你現在是想報復？殺了我們，你真的能快樂？”

    黎夙抬頭嗤笑，“鄭昂你以為我留著你是在幹什麼？劉歡死了，我的仇人已經消失了，現在我只有最後一個願望。”

    黎夙看著鄭昂，鄭昂皺眉不解，黎夙身形開始轉變，青絲飛舞，雙眸迴歸成正常黑色。

    黎夙一身白衣，目光清冷幽深，鄭昂怔然，腦子一痛，又浮現出了零碎的畫面，鄭昂變得焦慮，拒絕，他害怕這些記憶，害怕這個近在咫尺的真相。

    倒地的老道士目光亮晶晶的，興奮地念道:“冰肌佛骨，目光湛然，果然是上天選中的神人也，他們是上天早已註定了的緣分啊。”

    天地間風雲變幻，黎夙看著鄭昂，“你不放下，我又如何放下，前世因今生果，鄭昂，我是為你而來。”

    鄭昂神色痛苦而扭曲，自黎夙現出真身，他腦子就很亂，一會是情愛糾纏，一會是人倫親情，人世間諸般痛苦，在他腦海中糾結成團，鄭昂想起鄭之詳，想起劉歡，想起鬼童，想起秋梅，想起…陌生的黎夙……

    “兒子，我走了。”“我怕我再來不及肉麻了……”

    “蠢蛋，你不是我兒子，三歲了都不會說話，不聰明，不會來事，你說你幹嘛吃的……”

    “鄭少爺……鄭哥哥……昂哥！！”

    “紅塵本是無情道，一遇風雲便成龍，……黎夙！”

    鄭昂想起來了，白信良，不，他是雲景，他是遇劫成魔的雲景，這具身體纔是他的真身，他能感受身體裡蠢蠢欲動的強大力量。

    雲景喜歡上一個人，他不想放手，可是他必須放手，這一刻，雲景清醒地對上黎夙的眼，苦笑道:“你在逼我……”

    黎夙的魂魄開始變淡，聞言一笑，莫名地，他說，“雲景哥，送我輪迴吧，結束這段孽緣。”

    雲景猶豫不決。

    黎夙下了把狠料，說:“你再不殺我，天道不會放過我的，師尊對你說過的吧，我一開始就是爲了你而生，我是你成神的磨刀石，上一次，你錯過了，這一次，你還要執迷不悟？你以為天道會讓我繼續活著？”

    “你殺了我吧，爲了你，也爲了我……”

    “啊啊啊啊。”

    “雲景，忘了我，去愛一個真正的人類。”

    黎夙消失了，沒有一點痕跡。

    難過嗎？

    雲景捂住心臟，麻木了。

    他以為他會很難過，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

    道是有情卻，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