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什麼，冥覺得好笑，身為無所不能的神，他最不怕的就是後悔。

    顧頤回到小木屋裏，黎夙依舊沒有醒來，蒼白著臉，連唇都是乾燥的，顧頤碰了碰他光滑沉靜的臉，動作帶著溫情，“黎夙，你是不同的，我傷害誰也不會傷害你。”

    黎夙睡容安謐，眉目恬淡，無知無覺。

    而忙著修練魔功的時功力終於達到飽和，神軀無法消化力量，漸漸停下了自己的步伐，恍然發現一隻許久沒有見到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的月，沒有想起還好，一旦回想月他一時間心中竟有些思念的情緒。

    時略帶柔和一笑，飛回神界，去了月的月神殿，碧海青天，廣寒宮冷，藍白色的地板上流淌著豔紅的鮮血，腐敗的氣息在神殿中蔓延。

    時心驚肉跳，緩緩來到宮殿中央的主殿，青色的碧幽花落滿玉白深亂的宮殿，纖寒輕巧，月色般清冷的花香漫溢，明明是生機的顏色，時卻滿目猩紅，幾欲落淚。

    良棲死的時候也下過這麼一場花雨，指間落下的紅，鮮豔刺目，那是良棲存在過的最後一抹痕跡。

    每個神在隕落之際，都會下一場花瓣雨，他的母神死的時候，天地風雲哀寂，如血一樣的花瓣緩緩落下，冷清無瑕，帶著母親的香味，緩緩落入碧血青鋒，化作一捧塵土。

    這就是時討厭春天的原因，每當春天來臨，碧波搖曳，湖光山色，滿山的桃紅柳綠會從天際飛來，微風徐過，隨著蒲公英遠去，舊巷故人來又回去又走。

    時在月神宮的偏殿上倒在血泊中的月，月雙手柔白如雪，鮮血在他身上綻開出血紅的花骨朵，極美極豔極冷。

    時只覺自己無法冷靜，快步抱住月的身體，月無力的手摔出捧著的優曇花，優曇花掉在地上摔成幾瓣，只留下光溜溜的花枝，徒留死寂。

    優曇花，神界最常見的一種花，隨處可見，唾手可得，是時白衣拂卻塵臺時，月尾隨的見證。

    “送給你，這是我在神界發現的花瓣開的最盛的優曇花。”

    那時候的時還沒有深愛良棲，一副人間浪蕩公子模樣，怔然發笑，看著眼前認真又傲慢的小姑娘時，挑眉輕笑:“為什麼送給我？”

    月偏頭，玉白的臉上悄然爬上薄紅，卻傲嬌的說:“明和故問。”

    那時候月還沒有神格，只是神界普普通通的一個從神，“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月之秋”

    可經年之後，是早已忘記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忘記了那個傲嬌的月之秋，只記得一個叫月的冷傲偏激女神，他厭倦她的貪得無厭，卻又貪戀他的力量。

    原以為早就忘記了，可是卻原來還是歷歷在目，在不知不覺間他有月竟有了這麼多的回憶，他眼眶一熱，哽咽的無法說出話來。

    不論是曾經浪蕩的時，還是現在冷酷的時，都經歷了太多次失去了，神也是有心的，不可能因為經歷的多了，便可以忘記那種心痛。

    時握緊手，放下月，將月的屍體灰飛煙滅，如果神會因為失去而心痛，那他寧願從來沒有得到過！

    月的神格已經被人徹底銷燬了，也就是說她連輪迴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既然她已經從神人兩界徹底消失，他又何必留戀，有些事踏出了第一步，就永遠無法回頭了。

    月和良棲，他總得救一個。

    黎夙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顧頤守在床前，看上去完全沒有閤眼的樣子，見他醒來，很是驚喜，說:“你醒了？餓了嗎？要吃點什麼？”

    黎夙精筆勾勒的眉目見到顧頤時，有一瞬間空白笑，過了一陣子，纔像回神，笑容可掬地道:“沒有，我很好，睡一覺之後，我只覺得神清氣爽。”

    顧頤握住他的手，“那就好。”

    黎夙低下頭，第一次親近顧頤，親密地靠在顧頤的胸前，臉上的笑意幽微緩緩落成冷漠的弧度。

    顧頤不知所措，手不知往何處放，黎夙埋在他的身上，暗香浮動。

    顧頤抿嘴，努力鎮定，手卻出賣了自己的意志抱住了黎夙，黎夙說:“我們聯合時攻上神界吧。”

    突如其來的話語，突兀又擲地有聲，顧頤一驚，“可你不是說只殺時嗎？怎麼又想時聯手了。”

    黎夙看著外面的烈焰白熾，眉眼彎彎，青碧色的花瓣幻影彷彿在他眼底悄然枯萎綻放，荼靡斑駁，“因為現在我才發現，冥纔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顧頤一驚，幾乎以為黎夙發覺了他的身分，孤眉驚過一絲陰影，在黎夙落下最後一句話時，溫柔隱沒。

    化成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