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春淺寒深
初春氣惱,掐住黎夙的脖子,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黎夙眼神漠然的看著初春,似乎叫她生死隨意,初春鬆了開手,陰豔的眸子側過去,嘴唇嚅動,終是沒說什麼。
初春已經打定主意要把黎夙轉化為妖,不管他接受或是不接受。
“這幾天我的妖力已經達到了巔峰,明日便會有驚蟄的雷雨,龍門大開,你替我守好臨水宮,我去去就回。”
“好。”
初春這一去,三天都沒回來,楊德與李如畫的婚禮如期舉行,祭告先祖,而黎夙身份敏感,便打算一整天呆在臨水宮,只是沒想到事情依舊不順利。
李如畫在祭祖的時候掀起紅蓋頭,大罵楊德,“廢物,我纔不會嫁給你這個廢物。”
楊德臉色發青,雙拳緊握,少年心性,直接扇了李如畫一個響亮的耳光,李如畫哭出聲來,頓時把肅穆的大殿變成鬧市,眾朝臣只恨得戳瞎眼睛,堵住耳朵,變成隱形人,免了這宮廷鬧劇。
在眾臣呆怔無措的時候,李如海站了出來,冷冷地對司禮說:“還不讓新人行禮,耽誤了吉時,誰也承擔不起。”
李如畫不敢置信地看著李如海,不相信他會這麼對她,她可是他最心愛人的女兒啊!李如海眼神晦暗,黑幽中透著血腥,冰冷無情地盯著李如畫和楊德扣押著成親,眼睛一眨不眨,叫人毛骨悚然。
司禮喊道:“行成。”
楊德面無表情地長立在熱鬧喜慶的大殿中,看著李如畫癱軟在地上,心中一片枯冷無力。
自此,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婦在先祖靈位見證下開始彼此兩看兩相厭的生活。
而本該在祭祖大殿上參加婚禮的楊誠,出現了在他本不該出現的地方--臨水宮。
黎夙見到楊誠,並不驚訝,說道:“你來找我有何事?”
楊德問:“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嗎?”
楊誠坐了下來,黎夙看了他一眼,表情奇異,說:“按理說,我與攝政王的關係應該不是朋友吧。”
楊誠笑了笑,“你倒是不留情面,我找你確實有事。”
黎夙沒動,等著楊誠說話。
楊誠看著他,目光是看不透的幽深,見黎夙不為所動,笑了笑,便略過去,真心實意地說起事來,“本王查過李如畫也就是太子妃的身世,在本王看來,她的真實身世應該不姓李,太后應該知道的吧?”
黎夙嗯了一聲,房間無人,他也沒什麼顧忌,把靜靜的目光投進清亮的茶湯裡,眼神有些空。
李如畫也算是他前世的女兒,她的性格他是明白的,今天的成親儀式,她怕是已經鬧了起來,只不過昨日他已然提醒過李如海,李如海會讓一切順利進行下去。
明明事情按照他所想的已經進行了,他發現自己竟是有些坐立不安。
他曾經是真的疼過初春如畫的,初春陽壽已盡,順應天意,他狠下心來,沒有插手,可李如畫要是出了什麼事,卻是他一手推動的。
初春是魚妖,除了報仇,怎麼會理李如畫的事,讓李如畫嫁給楊德,是他提出來的,他看到了,李如畫的姻緣線牽在楊德身上,他們是天定的戀人,誰也拆不了。
如果這一世沒有黎夙的插入,他們的姻緣只是一個悲劇。
上一世,楊誠被困天牢,天下大亂,楊誠作為亡國之君,自殺血濺城門,而陪在他身邊,赫然是當上了將軍的李如畫。
李如畫一生負盡天下人,殺父弒母,唯獨沒有負過楊德,她臨死前,楊德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那時的李如畫已經三十歲了,她沒嫁過人,她心裏太多怨恨,太多不平,也太多後悔,三歲,她殺了寵她之極的“母親”,十六歲,她殺了把一切都讓給了她的姐姐,二十歲,她殺了恨她入骨的李如海,二十五歲,她爲了權利,殺了同樣寵她入骨的溫離裘。
她愛的人,不愛的人,都被她所殺。
楊德第一次見她,就罵她狼心狗肺,錙銖必較。
楊德本以為會觸怒這個位極人臣的女人,卻想不到的是,這個和他同齡的冷血女人,冷漠的表情竟是化了,嘴角勾起一絲冷漠的笑意,眼裏卻什麼都沒有,一片漠然荒蕪。
“我不想再計較了,我喜歡你,不論你待我如何,我甘心奉上一切。”
李如畫向來漠然的眼裏終於流露出了一絲神色,荒蕪、枯冷、思念、悲哀,還有難過和釋然,生命的逝去,有時候,並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在這生命隕落的最後一刻,李如畫緊緊擁抱住楊德,眼淚從蒼白悽豔的面容上流下,一滴一滴,都是曾經嫉恨無比的過去。
有恨她的人,有愛她的人,李如海,溫離裘,李初春,還有,她的母親,雲昭。
她這一生總是在不滿足,在不知足,什麼都要最好的,別人連沾染都不能,可是她恨過太累了,要的太多了,等什麼都有了的時候,她反而很孤獨很寂寞,她發現,她最想要的,最渴求不到的,竟是遙遠的不能的過去。
她的大美人母親還在的時候,她有好多人疼愛,有母親,有姐姐,偷偷摸摸來看的溫離裘,甚至有後來恨她入骨的父親李如海,是的,儘管溫離裘和她纔是父女,可是在她幼小的心裏,她的父親,只有時而冷漠時而寵溺的李如海。
可是,為什麼,她偏偏不是他的女兒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有這麼見不光的身世,她只是想得到父親的認可,為什麼,一步一步,踏上的卻是天煞孤星的道路。
她並不想母親死,她只是還不懂什麼是死亡,她不知道死亡會是永遠見不到的意思,等她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久到,再也沒有人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