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躺在草坪上張開雙臂，感受著風的律動，閉上眼睛，安靜等待夜幕降臨。整整兩個小時，他都在附近這塊僅有的完好山坡上這麼待著。

    他為自己能給人民盡一份力而感到高興，但沒過多久，就滿臉愁容。

    因為，一想到六百年前他們對這座大陸的原住民所做的事，也就明白了，為什麼阿爾法阿聯邦會被趕到浮空島上苟延殘喘。

    假如那時候我們用更加親善的態度請求一塊領土的話，假如我們能止住貪慾的步伐在釀成大禍前及時止步的話……是不是就能在這塊大陸上。

    說到底，是先祖的傲慢，才釀成了今日的苦果。

    不不不！盧卡斯快速地搖頭，想把這些無用的念頭甩掉。片刻後，他的眼神恢復毅然。

    事到如今，說以前的事已沒有意義，而且人心難測，自己不是古人，自然不好妄加判斷。就像自己的本事，別人在看到戰績之前，根本不會承認一樣。

    這次的戰爭，他們光這一日，就死了五萬人，換做一般的內部爭鬥，這和全軍覆沒幾乎沒什麼兩樣。

    自己沒有勝利，只是，沒有讓他們邁向絕望而已。

    還要更強才行！

    盧卡斯的眼裏，似有一團火在燒。

    “別想太多，你已經做的不錯了。”一把溫暖和煦的聲音如微風拂過耳畔，他一轉身，就看見微笑著的西澤大人。

    只是，再沒有出現兩天前那樣，光是多看一眼就會感到腿軟的情況。他站起身來，深深鞠了個躬。

    “我會繼續努力，一定要把勝利……”

    “接下來用不上你了。”西澤打斷了盧卡斯的話，讓他一臉愕然。

    盧卡斯緊抿嘴唇，眼泛淚光，但最後還是忍了下去，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果然，我還是不行嗎？”

    “確實，死了太多人了，可我想西澤大人能給我個心理準備。”

    “之後議會，會怎麼處置我？”

    西澤明白對方想岔了，啞然失笑，道：“你誤會了。這次你沒有過，只有大功！就算有過，也該加百列來承擔後果，哪有讓一個被強推上指揮官位置計程車兵背鍋的道理？”

    “那為什麼說之後用不上我了？”

    “顯而易見，”西澤繼續解答，“你雖然有領兵的天賦，但也看到了，你實際的判斷力驚人，可戰術素養並不高。戰場不是賭博，不是每次都會像今次一樣幾乎完全照著你的想法走。加百列一開始就決定了，等你拿下這場戰役的頭功，他就能舉薦你進入聯邦綜合學府，專業是戰場指揮。你有大將之才，可不能在這裏夭折了。”

    盧卡斯並沒有西澤預期中那般激動，反而迷茫了，沉默良久。

    當他再度抬起頭時，眼神已經恢復澄澈，字句鏗鏘有力：“戰事緊張，我怎麼能臨陣脫逃！西澤大人，就算是再當回士兵也無妨，我想留在這裏！”

    西澤啞然。不過，他馬上微笑道：“你能有這份心，很足夠了。可我說了，用不上你。第七特戰部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可若是一名未來的將軍因此折損在這裏，那就是聯邦的損失。”

    他一手拍了盧卡斯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盧卡斯，我們不想因為這種理由失去你。因為到時候，就連責備你的理由都沒有了。”

    明白了。

    盧卡斯權衡利弊，終於同意：“我明白了，謹遵上級指示！”旋即執了一個士官軍禮，大步離開。

    西澤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終究還是沒把那句話補上。

    這場戰爭，註定會失敗的，這點，他纔是最清楚的那幾個之一，其他使徒不說，至少加百列和路西法必是知情者之一。這無關乎敵人的強弱，而是在戰爭開始前就已經決定好的事。

    到時候，必然有人要為此負責，而各軍指揮官就是其中之一。加百列其實本來反對，但在他的據理力爭下，才勉強得到認同。

    他不能眼看著這名為國盡忠職守，有著大好前途的年輕人，因此不明不白地死去。至於那該負責的人——

    當然該讓那群聯邦的毒瘤來做！

    在一剎之間，他眉間陰霾立顯，幾乎有濃郁如實體的殺氣可見，在右手上，【穿穹】若隱若現。

    愛德華……假如當初他們能認可你，我們也就沒必要背井離鄉了吧……事到如今，惡果我們會承受。你如果在天有靈，就該在看著這裏吧。

    我會讓強尼付出代價的！

    ……

    按照慣例，一到防線完全被突破後，雙方就會進入對峙狀態。蓋德人的目的是“大陸的肥沃領土”，但其實需要的面積也並不廣闊。

    阿爾法聯邦的人們因為食物供給的不足，所以在生育政策上抓得很緊，每一代不會少太多，也不會多多少，控制在浮空島出產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這也導致了他們總人數從未到達過九位數。而這麼大的一片土地，即便是在寒冷的北方，只要好好經營選擇合適的作物，配合聯邦的科技，如果全用來出產農作物，就能緩解糧食短缺

    蓋德人是爲了生存才如此不要命地一次次衝擊死者防線的，既然燃眉之急解除，那其他的事都可以從長計議。

    事實上，若是以前，他們還可以透過貿易的方式從一些沙德人商販手上買到足夠的糧食，可價格昂貴，支付的單位也是金銀一類的高價位硬通貨。這些東西的出口大於收入，長此以往，總有一天聯邦會垮掉。

    至於購買領土，用腳趾想也知道沙德人不會同意的。這不止是一個國家的原則問題，還是歷史遺留問題。當初沙德人的部署還沒有遍佈大陸之前，如果不是傲慢的他們非要將大陸原住民變成自己的奴役種族，也不會被如此敵視。

    結果又回到了原點，還是要靠打仗來解決問題。

    盧卡斯在大戰僵持開始後第三天，乘坐送來補給的運輸艦返回浮空島。同時撤離的還有烈士的屍體和永遠失去戰鬥力計程車兵。

    戰爭啊……一旦開始就不可能用和平的方式完結。不到一方低頭，或是一方被消滅，就不可能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