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無盡長城地勢險要，光是周邊山體的高度就有近兩千米，如果不增加枯皮草棚，城牆將常年被冰雪覆蓋。

    所以無論敵人還是友軍，都不願意在這裏作戰。沙德人相對還好，而蓋德人體格平均都較沙德人瘦小一圈，這種高度的山峰連脈再加上三百米城牆，哪怕沒有守軍，當敵人越過城牆後，戰力也十不存一。

    是以即便處在戰備狀態，在城牆上負責警戒的守軍也只有寥寥數百人，每過兩個小時就會輪換，以免士兵凍僵，或是造成其他病症。

    他們的作用不是作戰，只是在敵軍強攻的時候通知後方駐軍。因為這種天氣即便浮空艦艇起飛，也只能在日夜不停的暴風雪下支撐個把小時，而城牆下的步戰兵種就更不必多說。一般來講動作慢的，爬個坡，戰鬥就結束了。

    有此等天塹之所，基本可以高枕無憂。

    然而凌忠略將軍卻依然一絲不苟地佈防，日常警戒也是都抓地緊緊的，以至於有些人都不能理解。他們覺得，凌將軍完全可以在這兒吃著軍餉養老。

    可凌忠略不願意。在他的字典裡，“盡忠職守”是永遠放在第一位的格言，懈怠是一生之敵。而且他雖然只負責這段城牆的防禦，但卻一直關心著其他防區的情況。在中軍帳內四四方方的巨大沙盤上，永遠留著完整的死者防線佈防圖。

    可現如今，儘管處處都是捷報傳回，凌忠略卻依然眉頭緊鎖。

    一個高位職階都沒有出現。這在平時是常態，因為雖然蓋德人們自己也覺得沒有精心佈局，不可能攻破長城要塞。畢竟是六百年都沒有突破的無盡長城三層防禦，儘管蓋德人的軍隊在近百年內曾有過突破性的進展，結果卻是依然被打回了浮空島。

    但無法突破，卻也不能讓沙德人過的太安逸。每隔一段時間，蓋德人就會組織一兩次試探性進攻。不過這些都很敷衍了事，有時候到達城牆上的只有浮空艦艇的主炮炮彈。

    可這一回，十個進攻節點，光是他們能看見的軍隊就有百萬之巨！這怎麼看都像是要再次挑起戰爭的模樣。可前期就這麼浪費兵員，一點也不像蓋德人的作風。

    沒有足夠的土地意味著不能養育足夠的人口，儘管對方在北海上空這奇蹟一般的地方找到了足夠多的浮空島，甚至還有工匠與科研者鬼斧神工，研究出了人工島的製造法，但依然是僧多粥少。

    蓋德人的人口總量，從來不到斯圖亞特王朝的五分之一。他們比起沙德人更缺人，這麼做必然有其理由。

    但凌忠略想了無數遍，也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所在。在己方處於全面劣勢的情況下，還在用常規打法來打攻城戰，要說這種正面戰場自殺式的犧牲會有什麼意義，大概就一種情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可渡口呢？

    凌忠略的目光移向窗外。

    這大概是他最後一場作為防區指揮官之一參加戰鬥了吧……絕不容有失！

    到今天中午為止，還尚未有正面衝突的地方已經不多，而他們駐防的位置就是其中之一。可他們這裏有天險，想要強攻幾乎是不可能的。任何有腦子的將領，都不會以這裏作為突破口。

    凌忠略搖搖頭，疲憊地坐倒在椅子上，揉搓著睛明穴，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可他還是強打精神，先去把手頭的文案處理完了，才走到躺椅旁坐下，小憩一會兒。

    儘管作為一個普通人，他還只算是中年，可作為一名戰士，他的職業生涯早已經到了末期。他雖然是9級戰士，可也只是個普通人，常年戰鬥留下的大小暗傷到這個時候已經壓制不住，只等一天爆發，他就會如同中了暗屬性詛咒【生命流逝】一般快速衰老，然後在極短的時間裏迎接死亡。

    本來，接受這樣的命運是每一名存活到退役的戰士的責任。因為過老的軍人出現在戰場上，就和在完好的儀器裡裝夾了一塊已經老化嚴重的零件一樣，尤其是這塊零件還是在“將軍”的位置。

    這是對士兵們不負責任的體現。

    他本該認清自己的狀況，退位讓賢，可他還不想服老。不願意碌碌無為地過完餘生，這算是他作為一名軍人僅有的任性。

    國家默許了這份任性，他的軍隊也默許了這份任性。他無以為報，能做到的只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最好。

    有些想法，他一直藏在心底。就比如，他覺得，這場戰爭來的正好。凌忠略表面上看起來，只要脫去一身甲冑，就是個和善的鄉里叔伯。但骨子裏的那份作為戰鬥者的狂熱，卻一直未曾褪去。

    越是在自己開始走下坡路，他就越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來作為自己人生的完美句號。說來有些對不起自己的這幫下屬，他其實並不討厭蓋德人。大家都在爲了自己的人民而奮鬥，談不上對錯。只是相比於入侵者，他們多佔了一個大義的名分罷了。

    凌忠略的休息時間並不長。才一盞茶的工夫，他便再次投入到工作當中。

    ……

    離到達【無盡長城東十三防區】已經有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城牆外的敵軍也做過幾次試探性攻擊，但與其說是攻擊，倒不如說只是出來溜溜證明自己的還在。

    對方不是攀上高高的山脈走到城下，就迅速退了回去，就是用浮空艦艇暫時升高到最高位置，朝著城牆開了幾炮。除了最開始兩天還有人受傷以外，後期大家都只是簡單地去修補城牆。除此之外，已經確定的，還有另外九個攻擊節點，大約都是十萬人左右的樣子。這百萬人的軍隊，蓋德人的常規軍隊已經可說是傾巢而出。

    他們擺出了會戰的架勢，卻在後期攻勢裡仍然保持原狀。

    白吃了三千積分的懸賞，十一反倒是感到有些不安了。原來習慣了出力掙錢，現在這樣吃乾飯，居然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

    不過十一也不是完全在無所事事，比如，在當地人做嚮導帶領下，他把這一帶的地形地貌已經完全吃透了，並且得出了“這一帶的無盡長城牢不可破”這樣的結論。

    沒錯，這裏的優勢實在太明顯了。雖然有些小小的副作用——就是在長城城牆上駐守計程車兵因為氣候的緣故不可能太多，而且要頻繁輪換，但這點同樣對敵人有效。

    要想攻破這裏，就需要透過絕對武力行使閃電戰。

    十一仔細想過，按照其他地方的情況，這也並不是不可能。畢竟到了現在，對方出現的最高階別戰職者也只有少量聖者組成的攻堅小隊，一個高位職階都沒有。要知道蓋德人可是喪心病狂到幾乎能在一定程度上量產19級職階上限的高位戰職者的群體。當初斯圖亞特王朝可是因為這而吃盡了苦頭。

    要不是煉獄使徒的壽命短暫，而且越頻繁的戰鬥會越發急劇地縮短其壽命，恐怕在一百年前，帝國就再度陷落在蓋德人的鐵蹄之下。

    既然成型的煉獄使徒無法持久作戰，那為什麼不當做一次性用品投入戰鬥，換取一時的勝利呢？別的不說，只要佔下無盡長城，他們的眼前就是一片坦途，斯圖亞特王朝的膏腴之地盡收眼底。

    假如對方集中所有煉獄使徒專攻這一塊防區，倒也不是不可能攻下來。畢竟高位職階幾乎都是一騎當千的人物，他們任何一個滿級的存在都具備在半天之內屠殺一個營的實力。

    而另外的，則是作為吸引注意的手段。

    不過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打哪裏不可以，為什麼非要在這裏碰釘子不可？沒錯，這十個攻擊節點，就數他們這裏最不可能。雖然對方也可能會反其道而行之，就賭這一帶防守鬆懈。可大家不是傻子，這種塑膠級戰略意識也就在軍事學校的課堂上會出現。

    一定存在，一定會存在更好的作戰方式，更優質的選項！只是自己憑現階段的認識還看不出來而已。

    山腳下。

    十一仰視高大雄偉的山脈，卻只有些許的角落能透過，看到那雲霧之上的白皚皚一片。他閉上眼睛，回想過去的種種，一幕幕不可思議卻又能解釋通順的場景在腦海拼接，一直延伸到無盡長城腳下。

    這給了他啓發，隨著靈光一閃，他的腦海閃電般地浮現了一具模型。雖然十一的認知裡，戰爭並不該存在這樣的選項，可看到煉獄使徒，還有作為黑暗神官的自己……

    他覺得這或許就是真實。

    當人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時候，就會產生挑戰更高的底氣。而十一覺得，自己想象中的開戰內容，可能就是敵人的底氣所在。

    他重新睜開眼睛，招呼了還在一邊百無聊賴地用樹枝逗弄溪流游魚的嘉兒，便徑直朝中軍帳的會議室走去。

    ……

    一切的計劃都很順利，這是士兵盧卡斯的想法。他是阿爾法聯邦第七部隊的一名特種兵士官，如今正在前往無盡長城外戰鬥一線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