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賞金獵人？”堂下一名身著全身鎧的男子用誇張的語氣講道。他單手扶住懸掛腰間的長劍，彎下的身子背部幾乎和單膝跪地的邋遢士兵高度平齊，沒戴戰盔的頭上，一頭海藻一般的長髮都快貼到了對方臉上。

    他轉頭看了一眼堂上首座單手撐著下顎的男子，又回頭看看士兵，臉上掩飾不住神經質的笑容，用頗為諷刺的語氣接著說道：“呵呵……賞金獵人……哈哈……一夥賞金獵人就敢說要擊潰我們安貝斯營！！”

    最後男人一腳把跪地計程車兵踹得平移五米遠，一直撞到一旁的立柱才得以停下，但噴吐而出的一口淤血，證明他在這一腳下也不是什麼事都沒有。

    首座的男人皺了皺眉頭，道：“硫克，別把氣撒在自己人身上。”這語氣柔和，但堂內的幾十人無人會質疑其，看被稱為硫克的男人立刻變得恭敬的樣子就知道，首座男人的話語在這裏有絕對的權威性。

    他是安貝斯，原本也是帝國冊封的騎士勳爵，可惜因為得罪了某位大人物，不僅前途受阻，就連在前線戰鬥的生命都受到了自己人的掣肘和威脅，最後不得不叛出軍隊，落草為寇。

    這個留著一頭幹練板寸的男人是這裏貨真價實的最強者，也姑且稱得上是一名合格的領導者。

    “真的只有一支賞金獵人小隊？”

    “是的，一共八人，確定無誤。不過，都很強。”士兵勉強扳正自己的姿勢，卻無力走回到原來的位置，言詞裡不帶一絲別樣的情緒。

    他也算是這裏的老人了，硫克大人的暴脾氣和喜怒無常的性格大家都知道，除了安貝斯大人以外誰沒被捶過？他儘管下手粗暴，但還是有分寸的，而且剛纔那下並不是因為出於憤怒才找個人發泄而已。

    硫克一部分，是爲了震懾那些還不太老實的後來者，一部分，他也是在逼出這名偵察兵淤積的內傷，以免自己憋著釀成更大的苦果。硫克看出來，這名7級的老偵查兵已經和對方交過手了，而且明顯吃了大虧。

    沒錯，這個士兵之所以如此狼狽，就是因為被對方的刺客發現了。

    除此之外，老兵自己其實也和硫克一樣憤怒。無論現在如何落魄，他們畢竟還是“軍隊”而不是匪寇，對方只派了一支賞金獵人小隊，連正規的騎士小隊都不出動幾支，就想拿下擁有整整三名9級騎士和足足二十名7到8級高階戰職者的他們？

    要是盜匪說不定還會偷著樂，可他們也是曾經榮譽加身的正規軍，在前線浴血奮戰過計程車兵。換了是誰，被如此小覷都會感到憤怒。

    堂上的男人站了起來，示意兩名士兵攙扶著這名忠心耿耿的下屬下去治療。

    安貝斯營是他當初還是帝國驍騎校尉時的下屬，當初他要出走的時候，有小半已經沒有牽掛的下屬士兵願意和他一起走，而那就是安貝斯營最初的班底，其中也包括了這名老兵和硫克。這些年，他們爲了對抗政府，融入黑暗社會，也收了不少名動一時的大盜和罪犯，安貝斯營一度擴張，一直到一年前他們在這裏建立了首個根據地，這份力量的擴張纔算停止。

    這段時間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詢問自己當初究竟是否做對了？假如自己無聲無息地死去，而不是貪戀生命，而是參與了那個九死一生的任務，或許就不會有之後這麼多的事情了。兄弟們不會放棄自尊和榮譽跟著自己過上這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們也不會和罪惡同流合污，更不會像現在這樣。

    但世界沒有如果，已經做了，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他事到如今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希望這幫兄弟能夠好好活著……

    想到這裏，安貝斯心下也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旋即正色道：“加強巡邏，以往的崗哨，減少明哨數量，增加空點的暗哨，輪值勤快點。之後這段時間，就少出去走動吧。”

    “大哥！”硫克急了，“只是一隻賞金獵人的小隊，他們甚至不是正規軍！我們這麼做豈不是承認自己怕了他們？！要我說，就該給他們迎頭痛擊！把那些敢胡吹的人都殺了，把那些自大的賞金獵人首級都掛上霍夫老東西的城頭示眾！”

    “夠了，硫克士官長！記清楚，你是軍人！執行命令！”說完，狠狠一甩手臂，就出了廳堂，留下還憤憤不平的硫克和其他人面面相覷。

    等原來右手邊首位同樣身著全身鎧的男子主持完接下來的瑣碎事項後，大家這才離去。

    離開時候，那男人快步走到硫克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也是為我們好，別太介意。”

    “怎麼能不介意，大哥這是糊塗了嗎？！不把他們打痛了，他們還真以為一隻平均戰力高一點的賞金獵人的隊伍就能擺平我們不成？！”

    “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男人面色溫和，解釋道，“你也聽山姆說了，他們是官方介紹來的，這就說明，我們曾為之效命的帝國要真的向我們下手了！要是他們這麼快玩完了，那我們接下來要迎接的就是真正的軍隊！這可比區區8個人難對付多了。”

    “再說，就算你不怕，我們的人究竟什麼水平你也知道。真的正面交戰，死人是肯定的！而這個數量卻是可控的。與其去他們的主場，倒不如讓他們主動來我們的主場。大哥不希望弟兄們有任何無謂的犧牲。”

    “知道了知道了！你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道理……那西恩校尉大人現在能放我回去了沒？”硫克推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毫無誠意地應答道。

    西恩知道他還在氣頭上，也不多說，一句“去吧去吧”就算放過硫克了。

    一直到硫克從他視野裡離遠了，西恩才皺起了眉頭，一臉憂慮。

    硫克雖然脾氣暴躁容易衝動，但比誰都明白該做和不該做的事情該如何區分，問題出在那群真正的江洋大盜上。他們和有組織紀律性的原安貝斯營舊部不同，他們不僅謀財害命，姦淫擄掠的事也沒少幹，對安貝斯的禁令向來陽奉陰違。即便有安貝斯的約束，他們也偶爾會出去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尤其是現在，這批人的總數已經接近安貝斯營舊部的數量，幾乎快能和他們分庭抗禮了，只是懷著大樹底下好乘涼的想法才依附他們名下，沒有什麼太出格的事。

    也是發現了這點，安貝斯才停止了從外部吸收人員。但沒有他們，沒有黑暗社會的情報通道，他們很難在政府的追剿下存活，現在雖然暫時安全了，但過河拆橋的事，安貝斯不會做，於是才留著他們。

    安貝斯營的名聲，有大半是被他們敗壞的，現在西恩只希望，他們別在這個時候惹麻煩纔好。因為賞金獵人，留給西恩和安貝斯的印象和其他人不一樣。

    硫克進安貝斯營的時日沒有他們倆和山姆這麼長，所以知道的不多，但安貝斯營真正有十幾年當兵歷史的老人，都知道十幾年前那群強到令人髮指的“賞金獵人”。

    他們還從未聽說過賞金獵人會上正面戰場的，也從未見過，能和聖者抗衡甚至和沙德民族噩夢一般的使徒打得難分難捨的賞金獵人。他們除了強大以外，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年輕。

    而之前，按照山姆的描述，這夥賞金獵人裡恐怕八人有七人還不到三十歲，其中一個小姑娘和小男孩光是看那稚嫩的臉就知道還在成長期。

    但他們或許是最強的，雖然山姆沒明說，但隱晦地提到，那個小男孩纔是首領。十幾歲的戰職者假如出身大族，那大概已經有有了至少超過一名普通正規軍士兵的戰鬥力，只要多積累些經驗，很快就會升到軍士長的位子。這不奇怪，一般大家族有了點戰力的小少爺都會被派出來在護衛的保護下逐漸積累戰鬥經驗，但他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總是有種危險的感覺縈繞心頭，這是西恩的被動能力【危險徵兆】在提醒他，不日將有災厄發生。

    他現在再思考了一下，姑且想出了一個原因——因為山姆嘴裏的那個男孩的武器大得驚人，至少看材質的色澤，絕對是重器，4級的戰士光靠一人不可能一直背在身上。而使用？那就更不可能了！按照他的推測，那玩意即便是空心的，也至少有幾百斤重，就算是已經9級的他也不會使用這樣笨重的武器戰鬥。

    難道那個男孩的力量，遠遠超過了9級的標準？

    只希望，他們和那群傳奇一般的賞金獵人不是同類吧。

    ……

    “你去哪？”一名剛從安貝斯營議事廳出來疤麵女人向一個渾身肌肉如岩石一般的光頭男人問道。

    他離開的方向顯然不是自己的住所，也不是自己該駐守的崗位。

    那是下山的路。

    “還能去哪？聽那幫老兵油子東扯西扯了好久，老子心情都差了起來！去外面找個妞高興一下。”光頭男人提起安貝斯營實際的領導者們的時候，臉上完全沒有一絲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