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廢話不多說，直接進入主題吧。”加拉哈德十指交叉，輕抵鼻尖，語氣依舊溫和，但笑容已經收斂少許，看起來更加莊重。

    男侍女僕們自覺屏退，儘管這其實並不重要，很快這就會是全島人所共知的事了。可他們還是努力維持著下人的自覺和矜持。

    堂下三十三人屏息凝神，這裏絕大部分人已經知道，可還是

    “相信你們明白，國家培養你們的目的就是對抗在北邊無時無刻試圖入侵我們家園的蓋德人。你們是魔道學者，沙德民族歷史上第四次尖兵改造的最終成果。我知道，這段時間以來的你們很辛苦，但你們還是堅持下來了，你們完全有資格為此感到驕傲。”

    “你們的付出已經得到了最初的回報，陛下的旨意和軍部的批令不日就會下達，授予你們三十三人全員騎士勳爵的爵位，以及驍騎校尉的軍銜。等到你們有資格踏足死者防線，只需要達到軍功需求的一半，就升上統領的位置！”

    這話讓許多孩子麵現激動之色，十一注意到，一向處變不驚的亞倫竟然也是其中一員，一時有些驚奇。這也難怪，他們在素南從來沒問過亞倫的過去，當然不知道他究竟是爲了什麼來到這裏的。

    只是十一眼裏，沒有封地，那這些都是空話。至於俸祿，對現在吃穿用度全靠國家支出的他來講也沒什麼用。

    當然也不是說完全沒有意義，“騎士”頭銜和“騎士勳爵”完全是兩碼事，後者已經是真正的貴族，在法律上有優先權。而“驍騎校尉”則是在斯圖亞特王朝軍隊的七主軍銜排在第四位，統領之下，普通校尉之上。戰時按理起碼能有百夫長的軍階調令能力。而在執行公務時有最低限度的強徵令和傷亡指標。

    也因此，七主軍銜裡，除開士官，餘下五個軍官軍銜的認證要求一個比一個高，校尉尚且可以買通或是光憑軍功兌換榮譽地位，可驍騎校尉開始，就必須是身家清白的帝國軍人，手續複雜，嚴格程度到了一條不符，就算是陛下求情也不予透過。

    這群孩子的身世是肯定沒有問題，但軍功一項上卻是空白，服役時間更是等於零，連個“約”字的字首都沒有。這已經算是極大的破例，同樣也是鞭策——假如沒能在未來做出足夠的成績，總會有人站出來質疑和表達不滿。到時丟的是他們的臉，也是他們某些人背後家族的臉，如此便能刺激他們盡心盡力為國效忠。

    “不過之後假如被判斷形不成戰力，或是在未來成為國家安定的隱患，那之前在你們身上的投入也就失去意義了。國家對你們寄予厚望，那讓我們失望的後果相信也不用再說明了吧。”顯然加拉哈德不擅長言語，前幾句姑且還有鼓勵和讚譽的意思，而這句話已經近乎威脅。

    形不成足夠的戰力，那爲了不讓投資打水漂，自然是廢物利用，不夠強大的魔道學者未來一生都會在某個家族或軍部麾下終身被奴役。而成為帝國的毒瘤，除了切除別無他法。

    十一面無表情，可是心下卻早已泛冷。

    這些話看似義正言辭，可本來他就是被強行擄來的，什麼培養都只是官方的一廂情願。這番有點道德綁架意味的詭辯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何況回報的內容他一點也不想要。

    “所以從明天起，你們將各自出島執行任務，這也是給你們預定的實踐課程之一。在之後，每一位透過二輪升格儀式的魔道學者，以及擁有聖遺物的魔道學者也是相同的待遇。”終於說到正題了！十一也稍微來了精神。

    “任務有很多項，我們會以懸賞的模式來進行，你們誰都可以接取任務，視任務的難度會有一個與之相應的積分卡，而根據完成度和委託人的滿意程度，我們會酌情加減分。這些積分會成為你們之後在島上生活的通用貨幣。”

    “一人一個月必須接取並完成三個任務，否則就要在下個月初接受我們強制分配的任務。事先宣告，我們安排的任務難度肯定會是最高階別，相信你們不會願意嘗試的。”

    “另外，最初的人員和工具配給是免積分的，之後會告訴你們詳細的內容與選項。那麼，還有什麼問題嗎？”

    說完，加拉哈德環視四周，不少人已經開始低頭沉思，十一也是一樣。

    這些話所透露的資訊無非兩個：一是他雖然纔剛到，就已經要再度出島，進行任務，這恐怕和尤克爵士想象中的有很大出入；二是人員的分配問題，這讓他有很不好的預感。

    如果考慮到多出的貴族身份和驍騎校尉的傷亡指標，那任務的麻煩程度就可見一斑了。十一根本不相信這些真的只是給他們的附加榮譽權力而已，肯定是之後會用上，這才批示下來的。而他們初來乍到還什麼都不清楚，實力也不及其他人紮實，而且還有人脈的差距——嗯，雖然他從一開始也沒指望過這個。

    總之，或許對有家族背景的魔道學者來講是個好兆頭，可對個體戶來講，這裏就沒什麼好事，說白了就是“發工資叫你幹活，還要把工資用在工作上”。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看透的，至少這些孩子的心志就有大半沒這麼成熟。一名大約十四五歲的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手高高舉著，就像在課堂上請求發言的學生，而在加拉哈德的抬手示意下，他站了起來，用心整理了下並不凌亂的衣襟，用盡量成熟高亢的語氣道：

    “加拉哈德大人，這是上面的決定，我們本來不該有異議的。可是其他人也就罷了，這兩位剛來的學弟為什麼也和我們一樣？”

    這確實問出了大家感到疑惑的地方，十一也難得聚精會神。他甚至以為這位神色看起來有些虛浮輕佻的學長是站在他們這邊的，直到下一句出口，十一才發現原來這群人關心的重點和自己根本不一樣。

    “這兒的學徒們，都是憑自己的努力透過了死亡率同第一次樣高的二度升格，沒有辜負祖國的期望，而且沒日沒夜地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與嚴苛訓練，沒有半句怨言，理應受到嘉獎。可他們為什麼能得到和我們一樣的待遇？就因為多了聖遺物的認可？恕我直言，這只是他們和適格的聖遺物早一步相遇了罷了。看看加迪斯吧！他不也是在之後才取得屬於自己的聖遺物兵器的嗎？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特殊對待。”

    說完，眼神堅定地看著，像是要證明自己敢於道出實情的勇氣。他中途指了指被稱為加迪斯的少年，於是十一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那位少年的臉龐清秀，一頭長髮披散，給人一種中性之美。他的一雙丹鳳眼眼眶出奇的狹長，以至於十一的第一反應是覺得他的視野一定比一般人寬闊的多。他雙手抱胸，似是完全沒有聽到站立的少年說話，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點心看，好像點心上還能看出花來一樣。

    只是和其他人瞥一眼就帶過不同，十一心思直截了當，目光單純不加掩飾地注視他，一下子叫這名少年感覺到了。他轉頭，四目的目光碰撞時，十一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眼瞼吃痛閉合，又好像被黑暗中突如其來的強光亮瞎了眼一樣難受。

    這還是頭一回！也是什麼奇怪的能力麼？

    十一還沒遇到過這種事，所以尚且不清楚，這只是殺氣難以自斂之人對別人精神上的餘威衝擊，並不是故意釋放的。縱觀全場，只有他一人有這種情況，所以爲了不讓別人感到不適，他才一直盯著不會有反應的死物看，而大家也都知趣地儘量把目光挪開，不讓他產生應激反應。

    這傳遞的資訊只有一個——這些孩子裡，他或許不是最強的，卻是殺生最多的，也是最擅長殘害生命的人——以至於時間都無法沖淡這股暴戾。

    這場面讓不少人看在眼中，頓時一陣輕“嘖”聲。那些本來目光就不友好的人態度顯得更加不耐。

    然而加拉哈德只是輕笑一聲，頭伏得更低，交叉的十指已經抵在印堂處，讓人看不見他的眼睛。道：“說完了？就這些嗎？”

    “我的話說完了。”然後，男孩朝加拉哈德微微鞠了個躬，在龍騎士領主大人分出的左手示意下端坐。

    “好吧，那麼散會！”說完，起身就欲離開。

    “啊？”少年有些不知所措。這還什麼都沒解釋，就走了？

    “我只是問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也沒說要解答吧？”

    “再說，別人給出的答案，你們這群小傢伙會服氣嗎？算了吧！還是自己去思考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相信你們很快就會用自己的方式得到答案的。”

    說話間，加拉哈德漸行漸遠，最後只留聲音迴盪在裝飾單調的會客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