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等我數數，等數到一大家一起動手！”

    大家都是麵現激動之色，雖然到了海面未必就是真的安全了，離陸地多遠？海中的嗜血魔物會不會就在一旁窺伺？他們一概不知！

    可起碼還多了生存的可能！

    素南組的六人就在一起，亞倫對著十一無奈恨恨道：“就你騷操作多！”這話一改平時的風格，讓大家都相視一笑，神情輕鬆。畢竟可能馬上就要安全，或是面對未知的危險了，現在不笑，說不定以後的機會就沒這麼多了。

    十一也是笑道：“還是多虧了你點醒我，我也就在腦子裏少轉了不少彎。”

    然後，十一的神情突然轉為肅然，道：“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什麼？”

    “我一點也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十一繼續說道，“我只是，覺得一個普通人，在答錯題後，不應該這麼輕易地接受別人給出的其他正解。”

    亞倫有些疑惑，這算什麼理由？小孩的任性？還是青少年的叛逆？

    他始終覺得十一併不是會有這種愚蠢念頭的人，可他的話裡充斥著某種違和感，就和兩年裏他們少有的交流裡一樣，只是，現在這種感覺尤其強烈。可明明彆扭得不行，他就是說不出哪裏有問題。

    “三！”可惜十一沒有給他繼續想下去的時間，決定生死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了。

    “二！”

    這時異變突生，有一個口子突然衝出了一道粗壯的水柱！它很快就就被壓制了，但馬上，在那個強壯少年用蠻力強行從破口脫離的瞬間又衝了出來，還帶動周圍已經破碎的木板一起斷裂！

    眼看就要掀翻了！，這水壓比起一整塊木板被水壓掀飛更為驚人，轉眼就衝倒了三四人，而且還有擴大的趨勢。

    十一當機立斷，“打！”的命令一出，神經緊張的眾人條件反射一般用力打破藕斷絲連的斷板，然後和原本說的一樣攀著船身把身體送出去。

    可那被先出去的少年引發的水壓衝出一兩米遠的孩子們，只能用驚恐的目光送其他人離開，而他們將作為這艘老舊帆船永遠的陪葬品沉入大海……

    遊！用力遊！當十一終於看到了陽光，把頭露出海面呼吸潮溼空氣時，才發現這裏的位置離海岸不過一兩公里遠。

    這裏的淺海區深度不過幾十一百多米，不過回頭看了一下已經完全沉入大海，只留幾截斷繩還飄在海面上的船，十一知道，那些留在船艙的孩子是永遠救不回來了。

    他拼命地游到岸邊，爬上去，然後背靠一棵自己也不太認識的樹下大口喘息，而其他的孩子因為個子大小和體力力量的問題落在後面，不過看起來最起碼到岸上還是沒有問題的。

    不久之後，絕大部分人已經爬到了岸上，有的歇斯底里地大吼，有的止不住地顫抖哭泣，眼淚鼻涕與海灘上的沙子一起黏在了臉上，看起來分外狼狽。

    十一能理解他們死裏逃生後的激動，可在這裏出力最多的他如今倦意都涌上心頭，讓他連平穩後的呼吸都顯得有氣無力。要不是覺得現在還沒有真正安全，他早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昏睡起來了。

    反倒是小十二，這時從他的胸口爬了出來。身為陸生生物的它居然能憋著氣一直吊着十一不掉隊也是厲害的。不過現在被海水打溼的皮毛全都糾結黏靠在一起，兩隻本來應該翹起的耳朵也耷拉了下來，看著分外頹廢。

    “啊啊啊啊啊！我活下來啦！”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捶胸頓足，當然不是懊惱，而是對生的喜悅讓他有些不能自矜。他和那個蘇鐸來的好像是叫麥克的大個子挺像的，不過臉上沒有那個大個子的樸實憨厚，反而顯得精幹。

    想到這裏，他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更傷心一些。因為在最後，他瞥見蘇鐸的四個小朋友都在一起，離那管噴出的水柱幾乎零距離。最後要不是大個子當機立斷，上前一步擋住了高壓水柱數個瞬間，恐怕另外三人裡也有人要受牽連。

    可惜這個善良樸素的大男孩永遠地留在海底……

    並不是活著上岸就安全了，十一一直清楚這一點，卻沒想到第一個流血事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展開了。

    那個高大男孩還在歡呼，還在咆哮，氣勢十足，卻因為這股氣勢完全遮蔽了自己對危險的感知。當一雙手從他的脖頸處和側臉的位置摸過來，遮蔽了他的視野和口鼻的時候，他竟然還在發愣。

    “可你本該代替他們去死。”亞倫平靜的聲音猶如死亡的喪鐘倒計時，在最後高大男孩被遮掩的驚恐中，隨著一聲“咔嚓”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恐懼地看著這個亞麻髮色少年，那雙本該魔鬼才有的酒紅色雙眼不帶一絲冷漠以外的情緒。

    十一也是沒想到，他還在緬懷大個子的時候居然就發生了這種事。不過他立馬明白了原因，只是靜靜看著亞倫，希望他給個與預料中一致的解釋。

    亞倫環顧四周，最後把視線定在十一的身上，一字一頓地道：

    “因為他的舉動，害死了另外的四個人，可他們本該被你拯救。若是純粹的生存競爭也倒罷了，沒人能阻止他轉嫁危機。可他在合作期間卻依然選擇了斷送盟友生的希望。這樣的背叛者活著就是毒瘤，不管是我們還是帝國，都不需要。”

    “血債，就該血來償。”

    果然。

    他之前只來得及看見其他人，沒有看見那個率先出艙的傢伙，沒想到亞倫竟然這麼上心。

    不，或許是蘇鐸的另外三位告訴他的吧。

    在之後，薇薇安、伊安、還有謝爾蓋都是一臉怒容地對高大男孩的屍體拳打腳踢，然而這並不足以讓他們發泄同伴兼救命恩人被出賣的恨意。

    很快，從海岸後方來了數十名身著全身鎧甲計程車兵與一名帶著輕佻神色吹著口哨的華服男子。十一事後已經不記得他當時究竟講了什麼，只記得那個輕佻男的第一句話：

    “歡迎你們逃出牢籠，來到地獄！”

    地獄啊……恐怕之後的生活，只會更不好過。

    可為什麼呢？為什麼自己非要受這種罪？

    十一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大概暫時安全了，或許，可以睡一覺了……

    ……

    當十一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正午。他躺在一個小房間裡，佈局和他在素南待了兩年的房間一般無二。

    衣服已經都拿去換掉了，就連那隻小小的靈幻松鼠都套上了材質不明的睡衣，也虧得那群人知道這是他養的寵物。嗯，大概是認識的人說的吧。在他身邊的衣櫃裡有數套換用的衣服，他穿戴整齊後發現非常貼合自己的身形，看來素南的情報都有好好地被送到這裏麵來。

    門口的侍者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但絲毫沒有不耐之色。不過十一稍稍放了個天賦探查後，覺得讓一個比自己等級還高的男人一直等著也不太好，於是開門知會了他一聲。侍者便出去稟報。

    幾分鐘後，有過來送午餐的侍者告訴他今晚就有升格儀式，要他早做準備，就匆匆離開了。可十一對升格儀式的準備還是一頭霧水，最後想想，還是算了。

    誰都沒講過那個升格儀式是怎樣的，而尤克爵士也只是簡單告訴他，接受儀式的人只要站到地上的魔法陣列就可以了，估計侍者的意思是心理準備吧。

    這算是第一次吧，自己竟然就這麼無所事事地待在房間裡，逗弄還在熟睡的小十二，看著它在睡夢中皺眉拍打自己的手指，不住偷笑。

    然後，就是長長的迷茫。

    昨天在那驚心動魄的場合裡，亞倫的發問實際上點出了他的另一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極大。他問自己為什麼從來沒想過獨自逃生，可十一更大的問題是自己為什麼從來沒想過獨自生存。他似乎有個潛意識在告訴他，一個人脫離社會和群體獨自生存，那他就不是人類，而是孤魂野鬼了。

    所以他不想放棄這些人，何況他們和自己無冤無仇，能救自然要絞盡腦汁去救。

    原來自己是一個這麼怕寂寞的人嗎？

    他突然發現，自己哭泣並不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同伴即將死亡的恐懼。

    實際上，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死這件事究竟有多麼恐怖。說到底，他連自己活著的意義也沒有。他現在只是爲了達成尤克爵士的心願而上島的。

    ……

    不過，這似乎也能成為活著的意義吧。爲了守護他人而生什麼的，那些英雄傳記裡不都這麼寫的嗎。

    普通人都是這樣的吧，因為只是自己受傷害的話，只要憤怒就行了，為什麼要傷心呢？自己會認為當時傷心才符合，當然是十一很快給出了理由，然後嘴角勾起滿足的微笑，等待升格儀式開始。

    拉開窗簾，黑獄島正午的陽光不如素南熾烈，但撒在身上，讓人覺得和煦溫暖。

    罩在背後陰影下的十二，卻是不住的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