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的動作並不算粗暴，但也稱不上柔和。推推搡搡地就把他壓進了船艙，生怕一不注意，十一又到其他地方晃悠了。

    隨後船艙唯一的出口關上了門，外面則是一陣鋼鐵摩挲碰撞的聲音。

    好像是鐵鏈。

    等到咔嚓一聲，似是鐵索上鎖的聲音，然後外面水手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十一便在門口按著把手試了試，果然，裡三層外三層的粗大鐵鏈已經把環狀把手與門外的小鐵欄杆拴住，構成了封鎖線。剛好讓裡面的人只能微微開啟一道僅容一拳透過的大縫隙。

    這樣的情況要麼是不想讓他們知道航行的方向，隱藏從而隱藏黑獄島的所在；要麼，是之後可能會出現什麼意料之中又意想不到的事，所以不想讓他們看見“準備工作”。

    此外，門本身沒有鎖釦，這不像是“客船”應有的結構，應該是原本普通的大型漁船稍稍改造得來的。他不覺得能用那艘就在前方不遠處的貨輪負責運輸的勢力會缺少資金來給他們撥一艘客輪，更何況他知道這是國家的專案。相比這種明顯二手的帆船，那些客輪經久耐用，價效比更高。

    但他們依然這麼做了，說明，這艘帆船的使用期絕不會長到哪裏去。

    簡直就像刻意壓縮成本一樣。

    十一雙眼微眯，他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但還不能確定，需要時間來驗證。假如只是多心也就罷了，假如不是……或許，他要面臨人生至關重要的一個岔路口。

    他轉過身，走過長長的甬道，這裏陰暗潮溼，有的地方甚至有些發黴，積灰的地方沾了水的位置更是散發出一陣陣令人厭惡的輕微惡臭，讓還不太習慣這裏氣息的十一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口鼻。

    甬道上現在已經沒有一個人，看來大家也都有些受不了這裏的氣味，早早待到房間裡了。

    船艙裡的房間都是分配好的集體房間，以各自原來的班級為單位，男女的鋪位中間隔著高到艙頂的木板。他很快就找到素南組的房間，門牌上清楚地標記了地方的所屬。

    這裏的氣味雖然依然不算好聞，但比起外面舒服多了。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和相熟的人待在一塊兒更有安全感。

    ……

    孩子的天性就是好奇心與探索精神，這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會例外。或許有人因為早慧而能剋制住這種慾望，但只是針對可能會有什麼不良代價的情況下。也有人因為懶惰的個性蓋過了探索的天性，但要做到這種地步，究竟是懶到了什麼地步還真是難以言喻。

    孩子們都是不甘寂寞的，所以儘管大人們在把他們送進船艙時有叮囑過要待在房間裡別出來，但總有膽子大的想出來看看，一來二去，大家也就都放開心態了。

    於是，來素南組的房間串門的傢伙們就登場了。

    “嘭！”房間大門被用力開啟了，這讓大家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尤其是之後不經過他們同意就魚貫而入的四人，讓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眼神投向這邊。

    “哈嘍！你們是別的地方來的同伴們吧？我們是蘇鐸來的，等到入島之後，還請多指教！”這是一名紅髮的少年，儘管他不由分說就開門走進別人的房間這點有些不禮貌，但他的精緻有如女生的臉蛋和爽朗的笑容，讓人會很快就忘懷這些不快。

    他過來一屁股坐到離他最近的一張床上，直讓這老舊的木頭床身吱嘎呻·吟。他正好坐在十一的身邊，兩人離肩膀緊貼就差一點點的距離。

    “啊！對了，我叫伊安！”他像是忘掉了什麼一樣，突然恍然想起，撓撓頭，然後伸出了離身邊的十一較遠的另一隻手到他的面前。

    握手是和陌生人打招呼的基本禮儀，其意義之一便是證明自己並無惡意，而如果另一人接了手，就是在表面上表示自己也沒有對其有過多的警惕心。

    然而十一沒有伸出他的手來，只是安靜地看著伊安，眼神裡沒有不悅，但也絕對沒有什麼好意。這似乎讓他有些尷尬，一隻手只能不上不下地繼續擺在那裏。而另外的三人則是在門口有些坐立不安。素南的人看著這邊，蘇鐸的孩子也看著這邊，彷彿他們是世界的中心，而他們接下來的舉動，很有可能就會引發一場戰爭……亦或是和平外交。

    數秒後，十一終於開口了：“你最好站起來。”這平靜的語言讓空氣驟然降至零下，伊安的笑容一僵，另外三人也是臉色變了數變，唯一不變的是臉色都同樣的難看。

    這裏的小集體不下十個，各自有各自的風格。這有的是之前接受的兩年教育養成的習慣，也有自然釋放的個人本色。有的群體開放，當然也有不喜歡被打擾的人。伊安眼裏的十一顯然是後者，而另外五人面不改色直勾勾地盯著這裏的眼神則是讓他感到一絲害怕——那完全就是看待入侵者的眼神！起碼伊安是這麼想的。

    他們只是覺得多認識一些同伴能緩和一下這裏緊張的氣氛，誰想卻更緊張了。

    “不然，”十一像是刻意頓了頓，然後接著前文說道：“我不敢保證你的屁股還能毫髮無傷。”說著，視線朝下移了移。

    伊安有點發愣，出於人的思維慣性也被誘導去低頭看了看，而周圍的大家也是。

    然後，就是殺豬一般的嚎叫——“啊！——”伊安立刻跳將起來，就像被火燒身一樣迅速。他捂住了一瓣屁股驚恐地看向那裏，然後聽到一陣“咯咯咯咔啊！”的聲音憤怒地響起。他這時纔看見，在他剛纔坐的地方，居然還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生物。小小的十二一邊捂著有些發扁的毛絨大尾巴使勁兒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一邊揚著小粉爪緊握的餐刀示威一般在紅髮男孩眼前揮舞。那明晃晃的精緻餐刀尖端上，還留著一抹鮮紅的印記，顯然是從伊安那裏得到的戰利品。

    大家均是愣了幾秒，甚至忘了改變表情，然後，妮妮先捂住嘴噗嗤一聲，正在喝水的樞晉一口把剛入口的液體噴成水霧，緊接著就是一陣震天響的爆笑，一浪高過一浪。傑克斯笑得尤其誇張，以至於看起來像肚子疼，當然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去，就連早有心理準備的十一最後也沒能憋住。亞倫則是用被子矇頭，但顫抖的身體暴露了他此刻的心聲。

    “不許笑！不許笑！”伊安面色通紅，對著同伴們大聲吼叫，甚至還踢了幾腳，可還是阻止不了東倒西歪的夥伴。

    “哈哈哈哈……抱歉……哈哈哈……對不起我沒忍……忍住……。”萊特姑且還算能說話，站起來拍了拍紅髮男孩的肩膀，但似乎一下子又記起了之前的畫面，立刻蹲下捂著肚子盡力憋住笑意。

    紅髮男孩欲哭無淚，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小十二。而十二也不甘示弱，揮舞的餐刀更加迅速地甩著，捂著尾巴的爪子還朝伊安勾了勾，一副“老子不怕你！你先傷害我還有理不成？！”的表情。

    有本事來啊，互相傷害啊！

    ……

    不過，多虧了這一小插曲，大家的氛圍頓時融洽多了。大家都互相做了自我介紹。

    除了紅髮男孩以外，另外三個是兩男一女，只是讓十一有些意外，因為其中那個女生因為剃了板寸，加上相對比伊安更剛硬一些的五官曲線，讓他一度以為這是個男性。畢竟小孩子身材還沒長開，在年幼的時候確實很難分辨。

    他們分別是大個子的麥克，這個才十二歲就已經過一米七快一米八的男孩簡直是個小巨人，是他們之中唯一已經具備4級體質的人；謝爾蓋則看起來正常得多，一米五左右的他眼神犀利，談吐舉止都充斥著瀟灑爽朗，應該是很受女生歡迎的型別；薇薇安的名字起的很小家碧玉，可穿著一條皮夾克的她是真的失去了作為女性的辨識度，要不是和麪相不符的綿羊音和“人家”的女性自稱增加了那麼一絲“她是女生”的可能性的話。

    他們確實是蘇鐸送來的孩子，同樣是第十二期，看來蘇鐸和素南加入黑獄計劃的時間相差不遠。他們這一期其實一共有八人，但另外四人和他們的關係並不融洽，甚至有些爭鋒相對。當然，他們也解釋其實並不是另外四人的個性有多讓人覺得難以相處，而是他們培訓的方式以團隊為基礎，兩相競爭。本來就算是相安無事的兩組人，互相折騰久了，也就有了仇隙，開始互相看不順眼。

    這次過來，另一邊同樣沒有想過叫上他們，自顧自去了別的房間。這些話給了十一一個資訊——大家在各地接受的教育實際內容並不完全相同，或者說只有常識和知識的部分是要求的，而剩下則由各地自己把握調控。

    這意味著培訓課程的難度和出現優秀成果的機率不同，而之後十一也稍稍打聽了一下。

    “啊？原來你們都不知道嗎？素南帶來的人一直是我們這一片平均素質最高的！”伊安驚訝的聲音給他提了個醒——這群人挑這個時候過來結識他們，未必就沒有抱大腿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