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山外的酒莊
已近晌午,鎮子上人來人往。
酒樓裡的人愈來愈多,老酒翁和葉話依舊坐在那張桌子上,菜沒有動幾口,酒卻已經是換了一壺又一壺,兩個人相顧無言,只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
父子對陣,又有何話可說呢?
葉話嘆了口氣,打破了長久的沉默,道:“父親,以前的事情,真的不能說嗎?”
老酒翁也嘆了口氣,道:“那些事情就像是一個楔子,一直釘在我得心裏,可是我並不知道具體發生的事情,因為當時的我正在遊山玩水,並不在那裏!”
往事豈非就像是酒,它被密封在罈子裡,酒保會把它倒進壺裏,端到桌子上,而桌上的人再把它倒進杯子裡,最後再從杯子倒進自己的喉嚨裡。
它被倒騰了很多手,開壇時的原味,已經慢慢變質了。
老酒翁嘴裏說出的,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可就算是變質了,酒依舊是酒,它不會變成水,只會在倒來倒去的時候,被一些人摻了水,而桌上的人是絕不會摻水的,只有酒保纔會。
可是老酒翁從來沒想過這些,他認為自己知道的就是真實的。
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聽到的就是真的,豈非是因為他們本就有一個自己的答案,自己內心的臆測,只是需要一個證明。
老酒翁還是決定把自己知道的告訴葉話,因為他實在不想讓父子兵戎相見,因為葉話早已經決定要糾纏在這裏麵,既然要糾纏,總要知道為什麼糾纏,總要知道該站在哪一邊。
就在老酒翁打算開口的時候,酒樓裡突然進來了一個人,這個人兩個人都認識,可是這個人不該出現在這裏,他應該坐在廳堂裡,他永遠都坐在廳堂裡,永遠都像是不食人間煙火。
來人正是葉相。
老酒翁突然變得有些侷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喝多了,他臉上的傷疤像是沾滿了血的紅,讓人不寒而慄。
葉相坐下來,他還是筆直的坐著,就像是坐在自己家廳堂裡一樣。
整個酒樓的人都在看著這位天下第一,可是不多時,便是匆匆的離開了,沒有人敢惹這位天下第一,哪怕只是坐在他身邊,都會有一種被壓迫的氣勢,這些人只是鎮子上的普通村民,哪受得了這種壓迫,能坐在這裏看兩眼的人已是下了莫大的勇氣了。
再說回葉真,他也是一動不動的坐在花苑樓裡,對面的花仙子也是一動不動,他們就互相看著對方,連桌子上的酒都沒有動。
葉真突然抬起頭來,看向了二樓,春天已經來了,冬梅是不是已經走了呢?如果走了她會去哪呢?
他並不是對這個人感興趣,而是對這個人背後的人比較感興趣,比如她背後的慕容遜,比如她背後的花仙子,以及那個神秘的女人。
但他還是坐在這裏,遠遠的看著二樓,可是他突然笑了,因為那裏亮起了昏暗的燈光,那個人定是沒走的。
葉真看了一眼花仙子,花仙子也笑了,道:“春天來了,她該走了,葉公子若是想去送送,自去就是了,又何必在意我呢?”
葉真道:“知我者,花老闆也。”
說完便飛身而起,他似乎很急迫,急迫的要見這個女人,所以他連一步都不肯走,直接掠了上去。
他身形之快,無可形容,但是等他上去的時候,那昏暗的燈光已經熄滅,已經被無邊的黑暗吞沒。
葉真有些奇怪,既然點上了燭火,又為什麼馬上又熄滅了呢?
葉真有些遲疑,但是開啟了屋門,可是這裏哪還有人呢?
他皺了皺眉,只見屋子裏的小桌上,也擺著幾樣菜,爐上還溫著一壺酒,酒香溫暖了整個屋子,桌子上居然也是剛剛燒烤好的小樣腿肉,可是冬梅卻已不在屋裏。
他突然覺得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但是他並不打算去詢問樓下的花仙子,他知道那個女人是什麼都不會說的,於是他再次飛身而起,掠出了窗外。
幾年前,他曾跟隨他的錢叔叔走南闖北,他知道這個鎮子邊還有鎮子,但是要翻過那兩座山,他一直很奇怪難道神農和如來兩座山真的只是因為形狀才被命名的嗎?
可是沒有人能給他解答!
從那個時候他便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每件事都有答案,並不是每件事都會有人告訴你答案,你只能透過自己的努力去尋找。
他找到了,因為這兩座山只是一個老人起的名字,說人活在世上,就靠兩樣東西,一樣是自己的手,一樣是手中的鐵鍬。
他記得翻過這座山後,有一個酒家,那裏的酒雖不是好酒,但是背對著這神農、如來二山,而面對的是一條油綠油綠的河水,春日裏會有很多的人到此遊山玩水,足以證明此處的風光無限。
葉真翻過了這兩座山,那個酒家果然還在,冰雪中的世界已經漸漸消融,春風吹皺了那一灘春水,怎麼一個美字了得?
小酒家門口,有一匹馬,葉真笑了,看來自己並沒有猜錯,冬梅定在這裏,因為春天還未完全趕來,是不會有遊客來到這裏的,而這裏更不會有人路過,因為到鎮子上的路很多,這裏是最艱難的一條,要翻過兩座山,並不是一件省力的事情。
葉真又掠起身子,他的行動更快了,但是也更加小心了,他俯下身子,在窗外聽著屋內的聲音。
可是這裏實在是靜的出奇,除了風聲和偶爾的馬嘶之外,別的聲音一點一滴都是沒有的。
葉真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窗戶,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張桌子,同樣是溫著一壺酒,但是這壺酒還沒有溫熱,一定是剛剛放上去的,就連爐子裡的火也沒有完全燃起來。
葉真掠了進去,找了一條凳子坐了下來,他知道人一定是會回來的。
一個人進門什麼都沒幹,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酒溫上,一定是特別需要酒,既然是特別需要,又怎麼會扔下酒離開呢?
一定是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要處理,而這件事處理結束後,是一定會回來的,此時的葉真要做的就是在這裏等著。
“只要有酒,哪怕等個三天三夜又何妨。”
可是葉真發現這裏並沒有菜,於是皺了下眉頭,便往廚房走去。
這裏的廚房並不小,而且很是乾淨,只是地上躺著一具死屍,葉真認識這個人,他便是這家酒莊的老闆。
他的屍體筆直地躺在地上,手上什麼東西都沒有,神態自然而且安定,只是喉嚨處有一個劍洞,可見此人之死是在毫無準備之下的,但更能看得出殺人者出手之快。
當然,絕不僅僅如此,因為這個乾淨的廚房裏,有一罈好酒,葉真低下頭去聞了一聞,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可惜啊可惜,可惜了這一罈好酒啊!”
葉真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冬梅來這裏一定是要見出劍之人,只是等她到的時候,這裏的老闆已經被殺了,而被殺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這是一家黑店。
“在哪裏下毒不好啊,非要選擇這罈好酒,太浪費了,真的是太浪費了!”
那麼這個人出劍之人究竟是誰呢?
能有如此快之劍的人,在葉真看來只有兩個,一個是葉話,而另一個就是小偉。
此時的葉話就在鎮子裡,一定不會是他。
那就只能是小偉了!
可是小偉明明已經和自己的父母離開了,他們早已去過屬於一家三口之人天倫之樂,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這個少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纔會讓他來到這裏呢?他的目的會不會是和天下第一莊有關呢?如果這樣說來,他此刻會不會已經又回到了鎮子上?
或者說,他是不是一定中毒了呢?
那麼這方圓之地,離這裏最近的郎中,便是三裡之外的妙手回春金一錠!
要說這金一錠,也是出了名的怪人,雖說在醫學上有一定的作為,但是卻偏偏有個不成名的規定,就是來人一定要給他一錠金子,多了不要少了不行。
所以江湖人人稱金一錠。
可是葉真並不打算前去,因為他知道已經有人去了。
既然他已經看出來了,那麼冬梅也是可以看出來的,她一定是去追小偉了。
葉真突然覺得這件事他是怎麼都想不通的,雖說這兩個人,都和慕容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可是小偉殺了慕容遜是不假的,而冬梅也口口聲聲喊著慕容遜為義父,雖說都是相互利用,可是慕容遜死了,這兩個人還能因為什麼再聯絡到一起呢?
重要的是,江南二俠呢?
這一切的迷局似乎都要等他們回來才能知曉,而葉真此刻雖說絞盡腦汁,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用盡心力就能想通的。
爐火已經燃起來了,上面的酒也溫熱了,葉真盯著酒壺,聞著酒香,竟然有點怡然自得的感覺。
如果真的可以什麼都不用管,真的可以放下所謂的江湖,過過這樣的日子,紅泥小火爐,有酒有肉,何不快哉啊!
可是他停不下來!
天下第一莊裏有那麼多人,那些都是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怎麼能說放下就能放下呢?
葉真從不在意這個江湖,他對名和利沒有一絲一毫的嚮往,他做這所有一切,都是爲了家人,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要弄懂自己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