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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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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冷風如刀。

    雪下的更大了,葉真和花仙子兩個人的腳印剛踩過不久,便已被吞噬覆蓋,整個鎮子上空籠罩著一層陰霾,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自上而下的為這個鎮子撒上厚厚的鵝毛。

    靜,死一般的沉寂。

    可偏偏,這個客棧的門被扣得咚咚響,遠處的柴狗聞聲吠著,他們的主人在裏屋裹著棉被,不耐煩的訓斥著。

    同樣不耐煩的是這家客棧的夥計,終於禁不住敲門聲,裹著厚厚的棉襖把門開啟了一條縫,很不客氣地道:“門口的牌子看不到嗎?小店已經客滿了,兩位另找他家吧。”

    葉真和花仙子這纔看到門口掛的牌子,可就在葉真打算接著開口問黑白雙陰的時候,夥計接著道:“你們也可以去花苑樓,不過你們這個女人就……”

    葉真看了花仙子一眼,笑了笑,她也喜歡女人。

    這種店裏的夥計,自是沒見過這個花苑樓的大老闆,他們每個月的銅板就那麼幾個,除了要留一些給家裏外,自是沒錢去這種地方,不認得這位鎮子上最神秘的女人,本就是尋常之事。

    葉真和花仙子回到了花苑樓,兩個人一路無言。

    此時的花苑樓燈火通明,比白天都熱鬧兩番。

    這種地方,本就該如此,這裏的黑夜就是白晝,而這裏的白晝纔是黑夜。

    熱鬧的廳堂,葉真和花仙子還是坐在他們一直坐過的地方,整個廳堂都亮如白晝,偏偏這裏,是連燈都望不到的地方。

    可坐在這裏,卻把整個廳堂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花仙子道:“你就認定他們一定會在這裏?”

    葉真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杯,道“一定在這裏!”

    花仙子道:“你就這麼篤定?”

    葉真道:“難道除了這裏,還有其他地方會收留無家可歸的人嗎?”

    花仙子還是不依不饒,接著問道:“可那個女人?”

    葉真道:“黑白雙陰一直以來都是以男人的裝束行走江湖,誰說女人就不能愛紅妝呢?”

    花仙子啐了葉真一口,道:“就你愛胡說。”

    葉真認真地道:“這還真不是胡說,女人愛女人,雖說是一件有些離譜的事情,可並不代表不會,江湖之大,難免有些超出常理之事。”

    花仙子不再和他糾纏這個話題,而是接著問道:“可是這麼多人,你打算怎麼找到他們呢?難不成要一個個去問嗎?”

    葉真大笑,道:“你不是一直說我聰明嗎?這麼笨的方法不僅不適合我,而且你見過有哪個賊,是被人問話問出來的嗎?”

    花仙子不再搭腔了,而是拿起桌上的酒,一口喝下。

    葉真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喝酒如此狂放。

    女人喝酒本就是細飲慢酌,如同女人走路,搖曳著身姿,小步凌波。

    可偏偏眼前的女人走路大跨,說話也不是燕語鶯啼,而是像極了一隻大雁,每當飛過天空,方圓十里皆可聽到它的叫聲。

    葉真就是喜歡面前的這個女人,這個除了長著一副女人的身體,其他和男人並沒什麼區別的女人。

    葉真看花仙子不再理會他,自也已覺無趣。

    男人總是喜歡戲弄女人,而女人也善於和男人打趣,只是聰明的女人知道適可而止,要給男人以想象和發揮的空間,而聰明的男人也知道適可而止,否則就給女人以無賴的印象。

    葉真是個聰明的男人,而且是個聰明絕頂的男人,所以他知道適可而止,更要給女人留下自己聰明的印象。

    他把眼前的酒端起來,小酌了一口,大聲喊道:“沒想到一個女人也會來這種地方!”

    聲如洪鐘,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花仙子微怒,眉毛皺到一起,可隨機便舒展開來,目光和葉真一樣,變成了一個刷子,把全場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掃了一遍。

    此時,在場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這裏,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都在好奇,一個女人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當然,這裏從不缺女人,可是除了以此為生的女人,是絕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的,哪怕是誰家的婆娘知道自己的男人在這裏,也定是不會尋來的。

    葉真和花仙子的目光同時停在一個方向,因為全場只有這兩個人頭也沒抬,他們只是把握著酒杯的手停頓了一瞬,接著便繼續自顧自的將美酒送進嘴裏,他們對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對來到這裏的女人漠不關心,豈非只是因為他們早已知情這個讓所有人驚訝的訊息。

    或者,他們中的一個人,就是那個女人。

    不然他們握著酒杯的手,是不會停頓的,是不會將酒杯放下,握緊了桌上的劍。

    葉真衝着花仙子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酒壺,徑直向那兩個握劍的人走去,他走的很慢,就像是一個村裏的婦女在逛大街,悠閒的毫無顧忌。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眼前的這兩個人已經是甕中之鱉了,至少在葉真自己看來,他們是絕不可能逃脫的。

    可事實呢?

    許大娘突然從外院裏衝了進來,大聲喊道:“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葉真順著喊聲轉過頭去,他看到了許大娘驚恐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於是又把木桌往那兩個人的方向看去。

    哪裏還有人啊,只剩下了兩個空空的板凳,一壺酒,兩個酒杯。

    葉真再轉頭去看門口的許大娘時,亦是空空如也。

    葉真怔了片刻,隨即露出了一絲苦笑,將手裏的酒壺直送進口中,走回廳堂那個最暗淡無光的角落。

    葉真看著花仙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奇心害死人啊!”

    花仙子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你利用眾人的好奇心找出了黑白雙陰,她利用了你的好奇心為黑白雙陰製造了逃走的時間。”

    葉真道:“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他將酒壺拿起,將剩下的酒一口飲盡,然後晃動了一下空蕩蕩酒壺,直至花仙子喊人拿來了一壺新酒。

    葉真倒了一杯,接著道:“父親說青樓是最好打聽訊息的地方,我本來不信,現在看來,這地方真的是臥虎藏龍啊!”

    花仙子道:“我始終和你在一起,你覺得我有時間安排這些事情嗎?”

    都說男人一旦愛上一個女人,就會變成一個呆子。

    葉真也是一樣,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好奇,好奇一個女人為什麼會開青樓,好奇一個女人為什麼會整天提著一把刀,可是喜歡和愛,不就是從好奇開始的嗎?

    對一個人好奇,本就是愛情的第一步。

    可偏偏,葉真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以為自己只是好奇,一個風月的老手,怎麼會承認自己會愛上一個人呢?

    更何況,一個風月的老手,是萬萬不懂得愛的。

    可是一個風月老手,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在女人面前保持理性,哪怕是一個呆子,他也會在偶然驚醒,哪怕是片刻之後接著沉淪,但至少有那麼一刻,他能清醒的看透這個女人。

    葉真也一樣,他已經覺察出這一晚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來的太過巧合,巧合的像是被人安排好了一樣,巧合的像是有一根線,一直在牽著他的鼻子前行,他的每一步都在被算計著。

    葉真的眼神突然凜冽起來,就像是今夜的風,如同一把刀子。

    葉真道:“今晚從追蹤黑袍人開始,你一直都在。”

    花仙子懶懶地答道:“是。”

    葉真接著道:“等我們發現黑袍人死的時候,你出現在了竹林裡。”

    花仙子道:“是。”

    葉真問道:“雖然我給你扔了一顆石子,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那裏?”

    花仙子道:“既然你能找到那裏,我為什麼不能?”

    還沒等葉真說話,花仙子又接著道:“你是在瞧不起我這個女兒身嗎?”

    葉真怔怔的看著微慍的花仙子,似有些痴了,一個男人最喜歡女人的微微生氣時的神態,不然男人也不會整天去戲弄自己心儀的女子。

    這是男人的通病,葉真是男人,而且是一個對眼前這個女子有著不一樣情愫的男人,所以片刻的清醒,依舊抵不住這個女人的一句話。

    呆子,豈非大部分時間都是傻傻的。

    花仙子是聰明的女人,聰明的女人從不會把主動權交給一個男人。

    何況她身在青樓,青樓的女人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去引誘男人,並牽男人的鼻子走,這是青樓女人的飯碗,她們就是靠這個才能安身立命的。

    所以,葉真又淪陷了。

    他似已忘了今天發生的一切,眼前的這酒這人讓他醉了,他的雙眼開始迷離,可這迷離中,總還透著光,讓人不禁懷疑,他究竟是醉著的還是醒著的。

    花仙子開口道:“不去追蹤黑白雙陰了?”

    葉真道:“如不出我所料,那兩人此刻就躺在竹林中。”

    花仙子道:“之前不知道行蹤時,你追上追下,現在都知道行蹤了,反倒卻不追了?”

    葉真道:“死人是跑不了的,不是嗎?”

    花仙子楞了一下,道:“許大娘能殺掉黑白雙陰?”

    葉真道:“救人豈非比殺人更難些,她能救得了他們,自然是能殺了他們。”

    花仙子不語,沉默的喝著酒。

    外面的風比來時小了些,雪也不那麼急驟了。

    是過子時了吧,這個夜晚已進入了尾聲。

    白晝只會遲到,但從不會失約,就像是一些人一些事,該來的總會來,絕不會因為你無暇抽身,就會不來,恰恰相反,禍事從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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