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物降一物
四月中旬的早晨,天光大亮,小鳥們站在窗外一邊開演唱會,一邊研究一個嚴肅的問題: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人吃什麼?
討論還沒有結果,眾鳥就被一聲石破天驚的吼聲嚇得閉上了嘴。只聽見水利建築工程學院男生宿舍樓三樓的某個宿舍傳來一聲絕望的嘶吼:“傅寒洲!你快點起來行不行?我還沒睡呢!”
床上蒙著頭睡得不省人事的唐楚楚終於被這聲吼叫驚醒,揉著眼說:“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趙健崩潰大叫。
“怎麼了?”唐楚楚依舊一頭霧水。
“你敲鍵盤到半夜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等你睡著了,老子想著終於能睡了,媽的你又開始說夢話!還學長學長......傅寒洲你不是腦子壞掉了吧?”趙健仰著頭的樣子格外可憐。
唐楚楚差點就同情他了:“我腦子沒壞,是你耳朵壞了,我喊的是“基床、基床”,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你親愛的舍友兼同學,連做夢都在學習。這種精神難道不值得你學習嗎?”
趙健無語了:“小洲洲你變了。”
唐楚楚翻身下床:“是嗎?”
“你變得越來越不要臉了。”趙健實話實說。
“......”
唐楚楚爬下床,看了一眼天色,發現天已經大亮,陽光已經照進宿舍了,頓時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拿過手機一看,那種預感成真了!
跟傅寒洲約好的時間!已經晚了快一個小時了!
好不容易纔說動傅寒洲幫他補習,這下完蛋了。
她揹着書包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
望著他風一樣的背影,趙健搖了搖頭:“人是個好人,可惜瘋了......都怪今年畢業生太多,就業壓力太大。”
唐楚楚一口氣奔到圖書館的自習室,抬頭就撞見了傅寒洲那張結了冰的臉,他正要死皮賴臉地貼上去說點好話,挽回他的心,目光一轉,就看見了另一張臉......
佟知羽就坐在傅寒洲對面的那張椅子上,一邊閒閒地看書,一邊幸災樂禍地看著她,那樣子就好像是搶了別人女朋友,還要人家誇他一句。
頭可斷,血可流,學長不能丟!
她直直對上佟知羽那挑釁的目光,挑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自以為顛倒眾生的笑,心想:小樣,老子有的是法子收拾你!有種別跑。
她飛快地編輯了一條簡訊,發出之後,唐楚楚安心坐在另一張桌子旁邊等著。
五分鐘不到,救兵就來了。
只見身強體壯的陶雯雯站在自習室門口掃視一週,雷達般的目光隨即捕捉到了佟知羽的身影,然後,她像只猛獸般撲了過來......
佟知羽看見她,早嚇得魂飛魄散,書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唐楚楚這才露出了收復失地般自豪驕傲的笑,將佟知羽的書推到了一邊,坐了下來。
“人是你找來的?”傅寒洲淡淡問道。
“哇,你看出來了?”唐楚楚驚奇道。
傅寒洲像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你每次做了壞事,都會露出很狡猾的笑,就像頭狐狸。”
“那正好啊,狐仙都愛書生。”你就是白白淨淨,斯文俊秀的書生。
傅寒洲被她說得臉紅了,微微低下頭:“他為什麼怕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叫陶雯雯,是我高中的舍友,她是個體育特長生......”唐楚楚最喜歡講八卦,於是繪聲繪色地說了起來。
那時候他們剛剛進校,佟知羽那個王八蛋故意把她檔案偷走,害她以為丟了,哭了一下午。
“後來,他可能良心發現吧,就把檔案還回來了,我氣得要死,就想出口氣。”唐楚楚又露出那種狐狸般的神情。
佟知羽禁不住唐楚楚涕淚縱橫的哀求,終於答應請她吃頓飯作為補償。
“雯雯飯量一直都很大,那天我就帶她一起去了,佟知羽又不好意思趕她走,只好多點了兩個菜。雯雯那天正好跟法政學院的一位學長表白,結果被人家拒絕了,就很傷心,一口氣吃了十盤牛肉、三盤紅蝦、一盤牛肚,還喝了四罐啤酒。”唐楚楚幾乎要笑出聲來。
喝醉的陶雯雯又哭又笑又鬧,上了車之後,安靜了一會兒,佟知羽以為她睡著了,就開始說她壞話,結果陶雯雯不但沒睡,還聽見了。
“我們一下車,陶雯雯就把佟知羽按到在地,不但強吻了他,還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從那以後,佟知羽最害怕的人就不是醫生,而是陶雯雯了......”終於講完了,唐楚楚笑倒在桌子上。
這件事,只要想起來,她就能笑出來。
當時佟知羽被吻之後,那快哭的神情、陶雯雯一本正經地對他說“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那霸氣的口吻、還有計程車司機那一臉“現在的小孩真敢玩”,想笑又羨慕的神情......都讓人忍俊不禁。
“這麼說,陶雯雯算得上是佟知羽的天敵了?”傅寒洲嘴角也染上了笑意。
“絕對是。”唐楚楚點點頭,表示贊同。
“那把她電話號碼給我吧。”傅寒洲說。
“為什麼?”唐楚楚不明白。
“佟知羽剛纔跟我說,他弄到了我的課表。”所以,只要他來自習,他就會冒出來打擾她。
反正大四課少,佟知羽看起來又像是完全不怕論文答辯的樣子。
唐楚楚猶豫了一下,其實她不希望傅寒洲跟陶雯雯走得近,就算都是女生。
但,與其讓傅寒洲跟佟知羽走得近,還不如讓他跟陶雯雯走得近——在她看來,陶雯雯是好友,而佟知羽很可能會變成情敵,畢竟傅寒洲的外形是個女生。
她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之後,愣了一下,隨即賊笑了一下,將陶雯雯的電話背了出來。
時間漸漸進入五月,距離論文答辯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唐楚楚泡在圖書館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爲了幫她順利透過答辯,傅寒洲也一直陪在她身邊,給她找答辯資料、給她準備相關問題的回答,那些文字材料往往都是幾十張,傅寒洲還要從裡面挑出最重要的內容,勾畫出來,以便唐楚楚背誦。
“你說,就算我透過了論文答辯,又能怎麼樣呢?我根本不是土木工程專業的,我連個圖紙都畫不出來,卻能拿到學位證、畢業證,這算怎麼回事嘛......”看了一天的資料,唐楚楚感覺自己看東西都重影。
就連傅寒洲的臉,也變得模糊起來。
他一向很擅長回答她各種刁鑽古怪的問題:“你可以選擇不要學位證和畢業證,然後出去靠臉吃飯。”說完,他還嫌惡地看了她一眼:“那張臉還是我給的,可惜到了你手上,越來越醜。”
聞言,唐楚楚“騰”地一下坐直身體:“真的?難怪最近走在路上,偷看我的女生都變少了。”
傅寒洲的聲音又冷了幾分:“她們不喜歡猥瑣男,更何況你還長得醜。”
“......”唐楚楚被戳中了痛處,眼淚狂飆:“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前任身體的?好歹這張臉你也用了二十多年呢。”
傅寒洲毫不相讓:“你不也說過自己大腿比圖書館門前的大理石柱子還粗嗎?”
“......”唐楚楚徹底鬱悶了。
這話她的確說過,但那都是宿舍臥談會,她隨口說出來逗大家的,那時候哪會想到有朝一日會被翻出來當作黑歷史啊。
她鬱悶地不行,只好埋下頭繼續啃書。
傅寒洲卻將書裝進了雙肩包:“早不用功,現在裝勤奮。”
“你這是,有事要先走?”唐楚楚叼著筆,問道。
“你沒事嗎?”傅寒洲反問一句。
“我.......沒事啊,我有什麼事?”唐楚楚摸不著頭腦。
“今天你們系畢業晚會,確實沒你什麼事。”傅寒洲說。
聞言,唐楚楚狠狠拍了一下自己最近越發遲鈍的腦袋,一邊叫他等等自己,一邊飛快地把桌上的東西全部塞進書包裡,然後跟他並肩走出了圖書館。
吃過晚飯,走進禮堂的時候,人還不算多。
大家看見傅寒洲帶著女朋友走進來,紛紛開玩笑道:“喲,臨畢業了還找個小女朋友啊?人家忙著分手,你忙著戀愛,傅寒洲,你怎麼總是跟大家不一樣?”
話是對著傅寒洲說的,唐楚楚根本沒想過自己跟他走進來,會引起這樣的討論,一時間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傅寒洲,跟水利建築工程學院絕大多數人都很熟悉,他微微一笑,半開玩笑半認真,用唐楚楚的口吻說道:“分什麼手啊,我學長說,你們畢業之後,第一份禮錢就是搭給我們的。”
一群男生頓時鬨笑起來:“傅寒洲,家庭教育不錯嘛,嘖嘖,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們啊。”
唐楚楚悶著頭找了個座位,等到大家不再關注他們了,才扭頭對傅寒洲說:“你幹嘛那樣說?”
“我吃虧了,當然要贏回來。”傅寒洲擰開手裏的水瓶,仰頭喝了幾口。
他這麼一說,唐楚楚也認真想了想:好像也對,那群人說他是自己女朋友,可實際上,自己並不是傅寒洲。
他頂著個女生的臉,就莫名其妙變成了她女朋友,可不是吃虧了麼。
可是轉念一想,這句話又有另一層意思:傅寒洲要想不吃虧的話,就要......咳咳......
唐楚楚有些心猿意馬地想了一會兒,扭頭看了看身旁坐著的傅寒洲,他正在看舞臺上的主持人。
睫毛纖長、面板白皙,那雙大眼睛睿智又冷靜。
唐楚楚在心裏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如果自己就是個男孩,傅寒洲就是個女孩,那自己會喜歡她嗎?
沒等她想到想到答案,身旁的座位上就多出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