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們,只剩下彼此了
審訊室裏的白熾燈光蒼白又冰冷,在它的映照下,小屋裏的一切都變得悲涼悽慘。
傅寒洲在民警的帶領下,在凌輝對面坐了下來。
“呵,我還以為你不來呢。”凌輝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說。
“是不想來,可我畢竟還有想知道的事情沒搞清楚。”
“唐楚楚,有些事情,想要搞清楚的話,是要付出代價的。”凌輝意味深長地看了傅寒洲一眼,“尤其是你,我都不忍心把真相告訴你。“
傅寒洲就笑了:“你隱藏了二十多年的真相都能被重新翻出來,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是能一直藏著的?說吧,我準備好了。”
“我也準備好了,不過小姑娘,你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呢?”
傅寒洲凝眸想了片刻:“不如就從你修改盛華的設計圖紙開始說起吧。”
“不,事情真正的開端還要更早一些,這得從你母親蘇珊開始說起。”凌輝的口吻就像在對一個小孩子說話。
“那時候你媽很年輕、很漂亮、也很厲害,她在二十多年前就看出來凌輝集團日後回頭大作為,所以早早著手收購的事情,她一個孕婦,經歷有限,顧得上這頭,顧不了那頭。
一不留神,你那個愛錢如命的老爸就出|軌了。”
傅寒洲懶得理會凌輝著揶揄的語氣,順著他的思路很快就捕捉到了另一個重要的人物:“他出|軌的物件是......汪素雲嗎?”
“汪素雲跟佟振綱夫妻感情不和多年,要不是還有重病的兒子,可能早就離婚了。
你父親跟汪素雲號上之後,她提出要跟你父親結婚。
你老爹是什麼人哪?他自然是不願意跟汪素雲結婚的。
所以,就有了盛華那場大火。只是,我做夢都沒想到,那場火會是凌輝走向輝煌的開始。”
審訊室又一次安靜下來,傅寒洲垂著頭,仔仔細細地思考著凌輝說的每個字,半晌,他抬頭:“我母親那時候提出的收購計劃以及顧家的壓力,讓你不堪重負,所以你想到了偷工減料、弄虛作假,而那場大火燒死了我母親,顧家又在盛華的專案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所以,那場大火,無形中燒掉了你的困局。”
“不錯,你很有你母親當年的聰明勁兒,只可惜,你爹那個老頑固禁止女孩子從商,要不然,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凌輝靠在椅子上,懶洋洋道。
“可我還是沒看出來,整件事情有什麼地方是你不忍心告訴我的,就算我父親不可饒恕,可事情過了那麼多年,現在你即便揭開那塊傷疤,我也感覺不到痛苦。”畢竟,他是傅寒洲,不是真正的唐楚楚。
而且他也決定了,今天聽到的事情,一個字都不會告訴唐楚楚。
當年的事情,就應該靜靜地埋在心底。
“唔,那是因為,我還沒有講到有關你的部分,當年盛華火災的小倖存者,你的經歷可比這些陳芝麻爛穀子豐富多了。”凌輝哈哈大笑,看向他的目光,帶著戲謔和一種明顯的惡意。
“本來,我自己也搞不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直到你出現在我眼前,說要在凌輝謀個實習生的位置,那我就順便查了查你的身世,這一查,你的罪孽可就大了。”
傅寒洲感覺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間被加快了好多倍,那種呼吸不暢的感覺讓他皺起了眉頭:“那請你細數我的罪孽吧,但願每一條,都有理有據,擲地有聲。”
“第一,那天蘇珊本來是不去盛華的,是你吵鬧著要她去的。”凌輝嘴角掛著冷笑,好像很欣賞傅寒洲眼裏的那一絲慌亂。
“第二條,也是你一直都知道的一條。當時你逃出火災現場,曾經叫一位火警去救蘇珊,那個人進去之後,建築發生了坍塌,他就死在了裡面。”凌輝的眼裏燃起有些瘋狂的光芒,剎那間讓傅寒洲難以招架。
“我怎麼覺得,這第二條是你的錯?盛華之所以那麼快就坍塌,難道不是你的錯嗎?”傅寒洲很快從那種不善的目光中掙脫出來,昂首道。
“不.........我要說的重點不在這裏,在那位火警身上。小姑娘,你還記不記得那個人長什麼樣?”
“不記得了。”
“那我給你個提示吧,那個人,他跟你現在的男朋友一個姓。”凌輝嘴角溢位得意的笑:“好巧哦,他也姓傅。”
傅寒洲的心一下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中,整個人就像被層層冰雪凍住了似的,好久好久,他才用縹緲的聲音說:“他叫,傅思年。”
“嗯,算你有良心。只可惜,這件事,你那個小男朋友不會知道了,要不然,我倒是很樂意看你們分道揚鑣啊。”
傅寒洲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很抱歉,你看不到了。”
他腳步虛浮地走出審訊室,站在外面的大太陽下面,渾身還是一陣一陣地發冷——她早就知道,那個救了她的人是誰!可她自始至終,一個字都沒有提起過。
她怎麼能這樣?
那個人,是他的父親啊!
唯一的父親!做了烈士,英年早逝的父親!
他從六歲到現在,每一天都在想念的父親!
眼淚不知何時掉了下來,摔碎在他影子裡,就像破碎的心。
冷不丁,他背上被搭上了一隻毛絨絨的大手,佟知羽頭頂著耀眼的日光,揚聲道:“好巧哦,唐楚楚你也被叫來談話了?”
傅寒洲緩緩地、直起了腰。
反手就是一記勾拳!
佟知羽毫無防備,一下被打得後退了兩大步,捂著被打痛的臉怪叫道:“唐楚楚你瘋了?幹嘛隨便打人?”
傅寒洲不說話,移動的速度宛如疾風,轉眼又是一通拳打腳踢!
最後警察把他們兩個抓進去了。
“你們兩個真是奇葩,,在警察局門口動手,還是女打男,我說你們兩個......”警察叔叔做起教育工作來,真是毫不遜色,一口氣說了近半個小時才停下來喝水。
“佟知羽,我剛纔,是替唐楚楚揍你的。”傅寒洲一字一頓道。
佟知羽摸著剛包紮好的傷處,撇嘴學他:“傅寒洲,我現在,是替佟知羽原諒你的。”他站起來做了個鬼臉:“我纔沒興趣跟一個神經病計較呢。”
傅寒洲是黃昏時候回家的,七分醉,腦袋還清醒,但走路就不那麼自如了。
唐楚楚開門看見他的臉,就慌亂起來:“你......你怎麼纔回來?你喝酒了?”
“嗯。”他仰面倒在沙發上,眼底的那抹失落掩都掩不住。
“我去給你做醒酒湯吧。”她慌慌張張轉身,卻被傅寒洲輕易地抓住了手腕。
“很久以前,我請你吃牛排那次,你為什麼把叉子弄掉了?”
“因......因為不小心。”
“你說謊。”他一下坐起來,力氣很大,險些將她拽倒:“你分明就會有秘密不肯告訴我。”
“你喝醉了,不要說話了,休息一下吧。”她低聲道。
他單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你那次為什麼跟我說,要我原諒你?”
“因為......因為我怕......”
“你在怕什麼啊?”他一下打斷她的話,眼睛升起了紅色的濃霧:“你以為,我會跟一個六歲的小孩去計較她當年不小心犯的錯誤嗎?!更何況,那根本不是你的錯,換我是他,是傅思年,我也會去救人的!他是消防員,那是他的職責!”
他彷彿再也無法忍受似的,任眼裏的淚水不斷滴落:“我今天聽凌輝說起來的時候,真的恨不能馬上掐死你!可我後來去喝酒,一邊喝一邊想,一邊想,一邊喝,這根本就不能怪你,那時候你才六歲,誰知道盛華會坍塌,誰知道你媽會忽然去世,誰知道你爸......誰知道當年建築設計師裡的青年才俊、精英翹楚會在背地裏作出那種事情?!”
他彷彿發泄完了似的,長長出了口氣:“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你和我,能失去的,都已經失去了。
我們,只剩下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