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異鄉異客
寧傑登上了南下的高鐵列車。列車風馳電掣地向前,他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被掏空。
寧傑此行,雖然有大拼一場、充分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的宏願,但是也暗藏着因為自己是“乙肝病毒攜帶者”,難以突破圍牆的憂慮。他不願承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因為他在江城還有夢魂縈繞的老母和小妹;他也不屑“雲橫秦嶺家何在”的惆悵,因為他是志在四方的新時代的男兒,青春熱血理應薦軒轅啊!他像一個勇敢的弄潮者,一頭撲入了洶涌的潮流之中,奮臂搏擊,只是不知彼岸在哪裏。
他的心情十分複雜,他的孤獨感愈加強烈,對自己的前途難卜。
此刻,他揹着行囊行走在南方的這座國際大都市的街頭,欣賞著街市的流光溢彩、無比繁華,打量著滿街涌動的衣著光鮮、神采飛揚的人流,他覺得自己就是旮瘩角落裏一粒無名的小石子,被人忽略,被人鄙視,被人拋棄。
他因為自己是一名“乙肝病毒攜帶者”,平時在生活裡遭遇的白眼、鄙視、拋棄太多了,多得幾乎使他麻木,多得似乎在他的身體周圍砌起了一圈厚牆,幾乎使他孤獨得與世隔絕,但是他畢竟勉強扶著厚牆能夠自持、站立,還不至於倒地不起。
寧傑來南方之前聽說這裏像他這樣的“攜帶者”比較多,所以對“攜帶者”的歧視程度要比全國其它的地方輕一些。不過他剛纔在街頭看到了讓他扎心的一幕:有十幾個男女中、青年舉著寫有“請你們大膽地走近乙肝病毒健康攜帶者”的木牌,請求與路人握手、擁抱、聊天,但是響應者寥寥,許多路人繞過他們匆匆而去,目光裡盛滿了驚恐、不屑和鄙視。
“呸呸,傳染病……”
路人低聲在詛咒,聽來令人心悸!
寧傑的心中像有一塊大石頭在下沉,他一路南來的希冀、憧憬猶如肥皂泡沫在瞬間破滅。
既來之,則安之。他即使知道此地非梁園,他也得硬著頭皮暫時在此地安身立命呀。
寧傑想首先得找個地方住下來,然後再慢慢地尋找工作。他一路關注張貼在街道旁的牆壁、樹幹、電線幹上的租房小廣告,租金都太貴:50平米一個月至少一千五,一次得交一個季度的租金四千五,還要交押金兩千。寧傑這次來帶了一萬元錢,如果把這麼多的租金一交,就只剩下三千多元的生活費了。聽說這座城市的消費水平很高,如果寧傑短時間內找不到工作,那他的生活費就不夠用了,所以寧傑只能找租金比較低的出租房了。
寧傑在街上循著街頭的小廣告尋覓了許久,一直尋覓到偏僻的一條小巷子裡,終於發現了這樣一則小廣告:
房屋出租:50平米,傢俱齊全,共用廚衛,月租金一千元,押金一千元,租金按月交。
寧傑看了後心裡計算了一下,覺得還比較滿意:一則每個月的租金少了五百元;二則不按季交,而是按月交;三是押金也少了五百元。這樣算下來,寧傑的生活費就勉強夠他出去找工作的期間用了。
寧傑看了看小廣告上面留下的地址和電話,於是掏出手機按上面的電話號碼撥號。接電話的是一箇中年婦女的聲音,她用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問道:
“喂,請問你是要租房子的嗎?”
寧傑回答說:
“是的,我是想租房子,當然我要先看看你的房屋情況了。”
他接著反問女房東道:
“你的房屋情況和租金是與你的廣告上說的的一致嗎?”
女房東說:
“肯定是一致哪,否則不是騙人?天地良心,我從來不做騙人的事哪!告訴你,我的房子出這麼低的租金在這座城市裏極其少見的!你如果覺得滿意就來看看房子吧,放心吧,絕對免費看房。”
女房東還是挺熱心仔細的,她告訴了寧傑應該是坐幾路車,再轉幾路車就能到達目的地,寧傑把她說的都深深地記在了腦子裏。
寧傑於是按女房東說的乘上了一路公交,又轉乘了另一路公交,一路顛簸著出了繁華的市區,路上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達了女房東所說的地點。
寧傑明白了女房東的租金為什麼比別人低,因為這裏遠離市區中心,工作和生活肯定有諸多不便,租住的人寥寥吧。
寧傑在路上向路人打聽到這裏原來是老城區。寧傑看它也是太“老”了,如果把市區中心比作一個朝氣蓬勃、活力四射的青年,這老城區就猶如一個已到暮年、奄奄一息的老人。你看它腳下的馬路殘破,沿街的房屋不是很高大,陳舊不堪,房屋樓上伸出的曬衣架上的衣物、被子像萬國旗。寧傑還看見狗貓四處亂竄,雞鴨在馬路上大搖大擺地踱著方步。
寧傑一路與女房東聯絡電話,又一路向坐在街道旁邊樹蔭下閒聊的人打聽路線,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想租住的房屋,女房東正站在大門口迎候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