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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艱難跋涉

    當天下午,寧傑扛著扁擔和麻繩來到小商品商業街,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扁擔”生涯。

    也許是初冬天氣有點寒冷的緣故,寧傑上午沒有看到幾個“扁擔”,他直到下午來纔看見了一二十個“扁擔”。“扁擔”都是男性,有十四五歲的,也有六十歲左右的,絕大多數都是外地口音,都是農村來江城打工人員;本地人也有幾個,大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扁擔”們的臉膛暗紅,面板粗糙,這都是長期風吹日曬所致。他們走路喜歡低著頭,肩膀微上聳,後背稍駝,這也許是長期肩上的重荷壓成這樣的吧。

    沒有活兒的時候,“扁擔”們年紀稍大的幾個就聚在路邊曬太陽、“侃大山”;一群年輕的則聚在牆角里“鬥地主”,放肆地吆喝、狂笑。

    當寧傑扛著“扁擔”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的時候,他們都抬起頭迅速地打量了寧傑一眼,不過眼睛裏都有些敵意。

    下午兩點鐘以後,活兒來了,接連來了幾個僱主喊“扁擔”,於是“侃大山”的、“鬥地主”的都圍了過來。寧傑本來幾次有機會跟著僱主走的,但是都被幾個年輕力壯的“扁擔”給攔下來了。寧傑知道他們欺生,也不願意與他們計較,一直在那兒等著。直到年輕的都接活走了,剩下幾個年紀大的,他們可能同情寧傑孤獨、可憐,當又有僱主來叫人時,他們就推寧傑跟去了。

    寧傑知道自己要融入這個社會最底層的群體,還需要一段時間。

    寧傑這個下午有幸接了兩單活兒,賺了一百五十元錢。寧傑沒忘花十幾元錢買了一盒煙,敬給了那幾位年紀大的老“扁擔”,老“扁擔”們誇寧傑雖然年輕卻很懂事,於是寧傑與他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老“扁擔”們告訴寧傑,在這條街上幹“扁擔”這活兒,自由,散亂,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歇著。每天混個餬口完全沒有問題。如果人特別勤快,一個月淨賺幾千元錢也有可能。不過沒有啥保障和規律,“五險一金”別奢望,吃、喝、拉、撒都不由己,僱主一叫就得走。也不能保證每天能來接活兒,一年當中會有好多次遇到街上要迎接什麼檢查呀,整頓啥街容、秩序呀,那麼他們這些“扁擔”人群就是首先被清理的物件,那段時間就沒有活兒幹,實在想幹就得與城管的打“游擊戰”。

    有個人稱李大炮的五十來歲的老“扁擔”私下裏問寧傑:

    “小夥子,看你年輕輕的,為什麼不去讀書,來這兒吃這份苦呀?是不是也因為這個?”

    李大炮說著對寧傑神秘地伸出了兩個手指頭。寧傑搞不懂,悵惘地看著他。李大炮向寧傑解釋:甲代表一,乙代表二,兩個手指頭是問寧傑是不是有乙肝,因為他們“扁擔”裡有好幾個在原單位裡被檢查出了是啥“乙肝”病、“攜帶者”,都被單位給炒了,所以只有來這裏混跡謀生。

    寧傑聽了連忙衝李大炮拼命地搖著手說:

    “我沒有病,我很健康的!”

    “我明白了。”

    老於世故的李大炮也沒有深問下去,只是衝寧傑和藹地笑笑。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又有一個僱主來叫。李大炮對身邊的幾個老“扁擔”說:

    “還是讓寧傑去吧,小夥子挺可憐的。”

    老“扁擔”沒有啥意見。寧傑就跟著僱主來到一家小工藝品商鋪前,地上擺著兩個大蛇皮袋。

    這個僱主男性,四十多歲,戴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挺斯文的,可是嘴巴特別碎。寧傑把兩個蛇皮袋還沒擔上肩,他就在那裏絮絮叨叨:今天好倒黴,怎麼找了個這麼年輕的“扁擔”,好像還在吃奶呢,能保證我的“寶貝”安全嗎?寧傑擔上蛇皮袋沒走上幾步,這個僱主就在寧傑的身前身後竄,嘴裏不停地叫喚:

    “我的小祖宗,這裏麵都是珍貴的工藝品,易損易碎,你怎麼這樣粗魯呀?一看就是沒素質、沒品位、沒文化的!”

    寧傑只好一路小心翼翼。僱主又有話了:

    “你是怎麼在走路呀?怕踩死螞蟻!告訴你,我的時間就是金錢,我與比爾•蓋茨一樣論分秒賺錢!你使我損失了多少錢,你賠得起嗎!”

    好不容易到了街口,寧傑放下擔子,找僱主討工錢。他卻說:

    “我必須仔細檢查一下我的寶貝,有一點損傷你得賠我!”

    僱主這時候再不珍惜時間就是金錢了,把兩個蛇皮袋開啟仔細地檢視裡面的每一個瓶瓶罐罐,最後他終於在一個小瓶子上發現了一絲劃痕,硬說是寧傑剛纔在路上給劃傷的。寧傑這時候才領悟了昨天晚上媽媽對他說的“有時候還要受很多委屈”的含義。寧傑儘量地忍氣吞聲地向僱主辯解,僱主最後才答應付20元錢的力資,付完了嘴裏還在絮叨。以前這樣至少應該是付50元錢的。

    寧傑第一天“扁擔”艱難的生涯就這樣結束了。他雖然覺得渾身痠痛,但是自己的心裏還是感覺挺舒暢的,他一天賺了近三百元錢,他感覺自己已經成了一個男子漢了,可以開始為爸爸、媽媽分憂了。更重要的是,他在這樣一天的跋涉勞累中,在與“扁擔”們的溝通、交流中,暫時忘記了自己是啥“攜帶者”,忘記了孤獨,找回了一點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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