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同病相憐
第二天,寧傑早早地來到了商業街上,站在街頭一直張望著成俊,直到他看見了成俊瘦小的身體杵著長長的扁擔出現,他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連忙過去把成俊的肩膀攬住。
“寧哥早!”
成俊連忙笑著向寧傑打招呼。
寧傑也不理睬他的招呼,把手裏一直緊捂著的鮮肉包子硬往成俊的手裏塞。成俊說:
“寧哥,我出來前已經在家裏吃過早點了。”
寧傑蠻不講理地說:
“吃過了也還要吃,等會兒跑幾趟活兒肚子很快就會空的。快,趁熱吃!”
成俊沒辦法謝絕,只好接過來吃。寧傑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熱包子,臉上笑開了花。
寧傑從心裏疼成俊,看見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小妹妹貝貝,想起了自己不堪的過去。他心裏暗暗發誓:寧願自己一輩子孤獨,也不能讓成俊孤獨,自己一定要經常陪伴他,呵護他。
成俊吃完了包子,笑著央求寧傑說:
“寧哥,您別把我當小孩子似的不放心,我也只小您兩三歲。今天干活兒你就別老跟著我了,讓我自己放開手幹吧。”
“你行嗎?”
寧傑老不放心的。
成俊挺挺瘦弱扁平的胸脯說:
“沒問題的,寧哥!”
寧傑只好點點頭,成俊衝寧傑張嘴兒一笑,露出滿口整齊潔白的牙齒,扛著扁擔找活兒去了。
寧傑悵惘地看著成俊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之中後,自己也開始尋活兒幹了。
寧傑在人群裡尋覓了一會兒,找到了一份活兒,是挑電腦、電腦桌、椅子等去商業街附近的一個小區。
寧傑跟著一位中年女貨主到了小區後,恰逢小區的電梯維修,女貨主的家在小區高層的二十樓,寧傑二話沒說,挑著擔子跟著女貨主往樓上爬,爬到女貨主的家門口時,雖然是大冬天,寧傑貼身的衣褲都溼透了,嫋嫋的蒸汽直往外面冒呢!
女貨主空手爬樓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喘息著對寧傑說:
“我這才……體會到你們'扁擔'的……不容易,何況你是……這麼年輕啊!”
她歇口氣又問寧傑說:
“小夥子,你看上去頂多十八九歲,比我女兒大不了幾歲。你為什麼不去讀書謀個好前途,卻偏要幹這麼苦累的活兒呢?”
寧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也就沒有再追問。她從口袋裏拿出一百五十元錢遞給寧傑說:
“這是力資,辛苦你了!”
寧傑還給了女貨主五十元錢,對她說:
“阿姨,不需要這麼多,從街上到這裏比較近的,按路程一百元夠了。”
“可是你爬了這麼高……”
“就算是個意外吧。我們'扁擔'也有職業道徳的,不亂收費,按勞取酬。阿姨再見了。”
寧傑說完收起扁擔、繩子下樓梯往下走。一臉感動的阿姨在寧傑的後面追著他大聲說:
“我叫金芬,是一個教師,小夥子以後你想學什麼到我這裏來,我不收費的,記住:二十樓二號室!”
寧傑沒有理她,相反下樓跑得更快。因為他聽見了“教師”這個詞,使他一下就想起了那個女班主任常老師和那所高中,他們雖然不是有意,但畢竟是他們一手導演了寧傑和文雨霏的人生悲劇,寧傑想到他們心裏就憋屈得慌啊!
寧傑跑出小區,回到了街上。他剛走過街頭,一眼看見前面聚集了一群人,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寧傑走過去,鑽出人叢中一看,首先迎面看見了成俊一臉委屈地站在那裏,眼眶裏含滿了淚水,他胸前的衣襟被一個人緊緊地揪住。
那個揪住成俊衣襟的人手裏高舉著一個小瓷瓶向周圍的人們高聲說道:
“你們大家看,我這是價值幾萬的工藝品,被這個小傢伙野蠻搬運劃傷了,他竟然還要找我要二十元錢的力資,那我就該找他賠償我的工藝品!他還得賠償我的時間,我的時間和比爾•蓋茨一樣,以分秒計算賺金錢的!”
寧傑覺得這句話十分耳熟。他擠出人群走到說話的人面前一打量:這人四十多歲,戴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寧傑認出來了:這個人不就是寧傑第一天來當“扁擔”遇見的那個人嗎?也是說寧傑劃傷了他的工藝品,把五十元錢的力資硬是壓下到二十元錢!寧傑沒有想到這個人今天做得更絕,連成俊的二十元錢都想賴掉!
寧傑把這個中年人手裏高舉的小瓷瓶猛地一把奪過來,譏誚地高聲說:
“哎呀呀,又是這個可憐的小瓷瓶,它可不止一次被劃傷了,而且老是這個部位呢!”
戴眼鏡的中年人這時候也認出了寧傑,臉上的表情頓時挺尷尬的,連忙對寧傑說:
“對不起,對不起,小夥子,力資我付,多少錢?”
寧傑把手裏的小瓷瓶扔在中年人的懷裏,仍然譏誚地教訓他說:
“我希望你今後碰瓷演戲的演技是否能高超一點兒?不要老是這個道具,老是這幾句臺詞!付力資五十元!”
“是,是,我今後不敢了!”
戴眼鏡的中年人老實地付給了成俊五十元錢,連忙收拾起他的兩袋“工藝品”,揹着它們灰溜溜地走了。
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寧傑拉著成俊也離開了那個地方。寧傑對成俊說:
“你是一個男人!今天遇到這樣的事情不要害怕躲避,要勇於鬥爭,我們也應該有生存的權利,也應該有尊嚴!”
成俊聽了點點頭。
傍晚,寧傑陪著成俊一起回到了成俊的家裏。
成俊的家在一片簡陋的老城區裡,就是人們常說的“城中村”吧。他們家就是一個套間,裡面一小房父母住,外面一大房成俊住,外帶廚房、飯廳的功能。
成俊的爸爸也剛下班回家,正在做晚飯。媽媽躺在裡面屋子裏的床上,聽說家裏來了客人,連忙起床迎了出來。
寧傑對成俊的父母說:
“叔叔、阿姨們別忙活,我叫寧傑,和您們的兒子一樣是'扁擔',來看看您們的。”
成俊的媽媽說:
“是寧傑呀!昨天晚上成俊回來就給我們講了你昨天白天為他說話的事,我們都挺感激你呀!”
寧傑說:
“阿姨沒啥,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寧傑隨即與成俊的父母聊天,知道了他們一家以前不是住在這裏的,住在鬧市區。後來也是因為他們一家被醫院查出了是“乙肝病毒攜帶者”,周圍的鄰居們害怕他們傳染,老是對他們風言風雨的,他們的一些親戚們也不來走動了,他們只好賣調原來的房子,買了這裏的房子,躲藏在這裏了。
“我感覺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孤獨了!”
寧傑的媽媽捂著胸口發出由衷地感慨。她有嚴重的心臟病,心情不好心臟就會有反應。成俊連忙過去給母親揉胸口,輕聲安慰她。
成俊的爸爸嘆息道:
“誰要我們得了這個傳染病呢?”
寧傑的媽媽反駁說:
“醫院的醫生並沒有說我們是傳染病!”
成俊的爸爸搖著頭:
“但是人們偏偏要這樣認為,好像我們比啥'愛滋病'還可怕!”
寧傑極力地安慰兩位老人,告訴他們,寧傑自己和他們一樣也是“攜帶者”,也曾經感覺到無邊無際的孤獨。但是他近段時間已經想明白了,他相信他們這個人群的孤獨不會持久很長時間的,因為時代在前進,社會在進步,醫學在發展,人們總有一天會走出認識的誤區的,那個時候人們一定會向他們張開熱情的雙臂接納他們!
成俊的一家人被寧傑的話所鼓舞。不過寧傑的這番話既是在安慰成俊一家,也是在安慰自己,給自己最終能夠走出孤獨的陰影打氣鼓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