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劍會落在哪裏
溫瑜努力地剋制住自己發抖的身體,將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空氣死氣沉沉地圍繞在身邊,溫儼喝下的酒,有著令溫瑜害怕地忍不住作嘔的氣味,讓溫瑜幾乎不能呼吸。
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沉默之後,纔是溫父緩緩說道:“看來是非不分,善惡不明之人,也不是溫儼一人。”
沈硯偷偷地咬了咬溫瑜的衣角,溫瑜才終於緩過來似得,痠痛的眼睛瞬間便落下來一滴水珠,恰巧落在沈硯的腦袋上。
“今日,溫儼必須廢除所有修為。”溫父沉沉說道。
隨後就從虛空之中幻化出一把寒光嶙峋的長劍,刀刃如冰晶透明,冒著冰涼的刺骨涼氣,寒光映著窗外的月色。
溫儼看著那把劍,終於是害怕了。死死地盯著溫父,盯著那把劍。而溫母更是撲到了溫父腳下,抱住了溫父的腿,似乎這樣就可以阻止他似得。
而只能僵僵站在一旁根本不敢有任何言語的溫瑜只能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根本不敢想。若是父親的這一劍沒有落在溫儼身後,之後的某一天必然會落在自己身上。到那時,自己甚至連任何會幫忙阻攔的人都沒有。
可是若是不落在自己身上,哥哥就一定會死。
在哥哥出了那件事之前,溫瑜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稱為這個家庭真正的一員,比起都是天師的父母親和兄長,自己的壽命短的像是一個過客。
可是他從來沒有恨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那是源自本性的善良,就算所有人都覺得溫瑜有足夠的理由去恨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他也沒有做過。
但是這一刻,溫瑜第一次,有點希望,死掉的人是溫儼。
他知道,只有父親的劍切切實實地落了下去,他纔可以不用這樣發著抖面對著未知的恐懼和變數,他纔可以活下去。
如果善良是他的本性,那麼對生命的渴望,更是善良的本源啊!
甚至那一刻,他忍不住地在心裏吶喊著,“快點落下去吧——”
劍刃劃過空氣,有輕微的響聲,溫瑜甚至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那是他人生中最害怕的一刻,甚至從之後的幾百年看去,仍然是最害怕的一刻。
閉上眼睛的溫瑜將自己深陷在一片黑暗裡,然而下一刻,淒厲的慘叫聲響起。溫瑜緩緩睜開眼看到,擋在溫儼身前的母親,死死將原本會劃破在溫儼的丹田部位的劍握在了手裡,劍尖深深地穿透了胸口,從後背漏出一節。
“快逃啊!”母親忍著痛苦,額頭暴起青筋。而胸口的血從破碎的傷口裏緩慢流淌著,將寒光閃爍的劍刃染成了鮮紅的顏色。
那是耀眼到不敢直視的紅色。
父親顯然沒有想到她真的會拿性命去保護溫儼,驚懼與悔意瞬間升騰,顯然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看溫儼,而母親的嘴裏只是不斷地重複著:“快逃,快逃,快逃……”
直到她再也沒有了氣息,嘴唇緩緩地動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溫儼踉蹌著步子,連哭都忘記了,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隨後,轉身跳出了房間。
父親扶著母親倒下的身子,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名字,可是懷抱裡的人終於還是沒有了任何氣息。母親的臉還是年輕如豆蔻少女,盤在腦後的髮髻在此刻顯得有些鬆散。白皙的面板上濺著自己熾熱的血,穿著孔雀色的曲裾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這把劍,沒有落在他身上,也沒有落在溫儼的身上。
只是卻彷彿永遠懸在了他的頭頂。
就連早已經知道結果的沈硯在一旁也被這樣的場面震懾地後怕,溫儼到底是亡命之徒,甚至他的浮生酒,都不知道是在怎樣的情形之下被他研製出來的。
至於那一天之後,沈硯也只是知道溫儼潛逃之後便悄無聲息,直到溫父死後,纔開始將仇恨發泄到溫瑜身上,而溫父一夜白頭,抱著屍首不肯放手,後半生竟成了癲狂的痴人,日日夜夜被噩夢纏身。
而溫瑜,終於在那一天起,成爲了溫家別無二選的天師,即使他早就明白溫儼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自己。
沈硯嘆了口氣,如果夢境是按照時間順序,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知曉溫儼潛藏在哪裏,也就是說想從過去的溫儼身上找尋突破之處已是不可能了。
“溫瑜,你倒是快點救我醒來啊……”
沈硯垂頭喪氣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