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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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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葵和灰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

    她自打記事起,就被關在籠子裡,每天都有人來給她和她的同伴送肉吃,那時候她其實是苦惱的,因為她覺自己和同伴長的不大一樣。沒有同伴那麼多毛髮,沒有同伴那麼長尾巴,也沒有同伴那麼鋒利的牙齒。

    爲了不被同伴嫌棄,她都是忍著飢餓,讓同伴先吃,她來啃骨頭的。可是同伴從來沒有嫌棄過她,它們喜歡她,它們愛護她,它們會在寒冷的天氣裡溫暖她,把她護在最裏邊。

    後來她發現籠子外面的人,和自己長得很像,這個發現當時差點嚇壞她。她的同伴告訴她,外面的纔是真正的野獸,他們強大,兇殘,嗜血,貪婪,欺負弱小,對待同伴比任何種族都殘忍。

    她不想長得像外面的野獸一樣,一點都不想。她就想和同伴永遠永遠待在籠子裡。

    可是生活往往總是違揹着期望,她和同伴被趕出籠子,被趕進了一個圓形的廣場,廣場周圍都是石牆,石牆上面坐滿了人,他們呼喊,他們嚎叫,他們激動地上躥下跳。

    他們放出了許多強大的野獸,她和她的同伴每天都要廝殺,不是爲了食物,只是爲了廝殺而廝殺。

    從最開始的恐懼害怕,到最後的麻木不仁,其實也就一天時間。在這一天裡她失去了很多同伴。儘管最後活著回到了籠子,但是身上的傷口卻讓她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她只能學著同伴那樣,用舌頭不停的舔舐,才能稍微緩解那火辣的,讓神經抽搐痙攣的疼痛。

    每天的廝殺讓她的同伴越來越少,讓她身上的傷疤卻越來越多,有時候傷疤上摞著傷疤,這讓她很容易忘記那個傷疤是舔過的,那個傷疤是沒舔過的。

    終於有一天她最後一個同伴也死了,這讓她很難過,她整晚都在嚎叫,希望同伴能夠聽到她的傷心。可是換來的只是皮鞭的抽打,和鋼釘的尖刺。

    剩下她一個吃肉啃骨頭,她一個廝殺與生存,她一個蜷縮在空蕩蕩的籠子裡。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她被帶到,一個漂亮的房子,那裏有讓人眼花繚亂的裝飾,有四季鮮豔的花朵,那裏到處都能見到陽光。她本以為在這裏自己會過的很好,儘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好”是什麼,怎麼樣才叫過的“好”!

    可惜她錯了,她被鐵鏈鎖住了脖子。她被人揉虐,糟蹋,侮辱,她被做了一切最骯髒,最齷齪的行為。那時候她八歲。

    她咬死了漂亮房子裡的所有人,就像每次上場廝殺那樣,先咬脖子,那裏不僅柔軟容易撕咬,而且咬斷脖子後,獵物會以最快的方式停止掙扎。

    這是她的經驗,這種經驗同樣適用真正的兩條腿行走的野獸。

    可是咬死他們之後,她迷茫了,因為她沒地方去,她想回到原來的那個籠子,可是那裏已經沒有了同伴,在她猶豫的時候,房子裡衝進來很多人,他們砍斷了她的手腳,將她扔進了狼窩。

    可是狼怎麼會吃她呢,她是他們的同伴。最後人們說她是怪物,將她架在火上,他們要燒死她。

    他們要燒死他們口中的怪物,可笑的是這個怪物是他們親手創造出來的,而且這個怪物和他們長得一模一樣。

    她被大火吞噬了,她閉上眼睛之前都在感嘆,原來火這麼好看,這麼溫暖啊!

    她再次掙開眼睛的時候,趴在一個人的背上,那人有一頭灰白的頭髮,拄著手杖。走起路來有點微微的晃。

    她死死盯著男人的脖子,脖子離她很近,近到她可以看清面板上的紋路,可以看清面板下涌動的血管。

    男人沙啞的嗓音像是在鋸木頭“想咬就咬吧!”

    她便毫不猶豫地咬了,那人也不掙扎,也不喊叫,甚至連行走節奏都不曾亂了分毫,還是那麼悠然,那麼緩慢。

    “很不幸,你和他們是一樣的種族!當然,我也是。這不是你我的錯。現在你已經死過一次了,你要很慎重的選擇接下來的活法。”

    男人說的很慢,葵卻聽不大懂。

    男人繼續說道:“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會這樣,做錯什麼了嗎,沒有啊,那為什麼呢,人是善良嗎,有啊,有殘忍嗎,也有啊,可是為什麼會對弱者施加殘忍呢,不明白,好奇怪。”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和人在商量,不時還會停下來思考一會。

    男人停下來,稍微側了一下頭,因為太多的血水讓他的脖子很不舒服“你很害怕吧。”這次男人是對她說的。她知道,因為她看到了男人看她的眼神,滿是憐憫。

    她咬的更加使勁了,男人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她沒有注意到的是,隨著男子每跨出一小步,都有無數的山川河流,田野村莊被甩在身後。

    男子再次停了下來“你該看看這裏。”

    她從男子脖頸間的縫隙看到了一絲亮光,她掃了一眼,便被吸引了,那是一種讓人溫暖的顏色,一種讓人快樂的顏色,一種讓人活潑的顏色。

    那成片成片的暖色一直鋪到了天邊,和藍天接在一起。和陽光混在一起。

    她不知不覺的鬆開了嘴,不知不覺地昂起了頭,不知不覺地伸長脖子,她的眼睛貪婪的觀察著這種顏色。她想伸手觸控,可是她的手已經被砍斷了。

    她沒有說,男人卻知道她的渴望,男人低下身子,讓她能將臉埋進那暖色裡。她拼命的呼吸,期望能永遠記住這種味道。

    男人索性將她放在了高崗上,自己也坐在旁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這樣靜靜看了很長時間。

    男人本想說些什麼但是欲言又止,只是用手扶了扶她擋住視線的頭髮。

    直到太陽落山,什麼都看不見,男人才又背起了她,悠悠的說了一句“你該是向日葵一樣的姑娘。”

    女孩奇蹟般的問道“向——向——日——葵——什——麼?”說話結結巴巴,但還好,她人生中的第一句話是和他說的。

    男人身子頓了頓,頗為意外“你剛剛看到的,就是向日葵。”

    她不再說話,將頭埋在男子的長長的灰髮裡。男子接著說:“那我以後叫你葵,好不好?”儘管聲音沙啞,但是男人已經盡最大努力讓她聽起來舒服。

    她看著夕陽還未散盡的餘暉輕輕“嗯”了一聲。

    從哪以後她纔有了真正的名字——葵,而葵一直叫這個男人公子。其他人都叫這個男人灰

    葵這個名字是灰起的,灰沒有告訴葵他的名字,葵也從不去問,因為葵知道,他是他就好,叫什麼不重要。

    在葵心目中最幸福的事就是被公子揹着走過向日葵花海,公子回頭溫柔的說“你該是向日葵一樣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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