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洛圖是一方面認為北國龍老了，不適宜遠行，另一方面是感激他多來的養育之恩，不想他冒險。但如今話已說出口，也不想假惺惺解釋，只道：“總之我不會讓你去的。”

    忽地，北國龍站了起來，道：“少爺，你不讓我去我就不去吧，但我要送你一件東西。”

    洛圖好奇問道：“是什麼？”

    “碎鬼。”

    “碎鬼”窄長二尺許，色黑，刃薄背厚，只有一面刃口，刀身呈弧形微曲。鑄劍者乃已作古的劍匠大師“金石人”，以“天鋼山”所產之天鋼，沉泡北極湖泉水三年，再經反覆特別淬火過程鍛造而成。其鋒利，於奧奇大陸數一數二，但若論外觀，卻是烏黑無光，比起另外兩把同樣有名的“辰”和“漫花”，失色不少。

    “碎鬼”已有一段相當古老的歷史，但至於多久，真是無從考究。推論之，大概最早的主人是建國的彼得大帝，他得到半壁江山後，便將劍賞賜給聖騎士團，由他們一直代代相傳，憑團長的識人之目，把劍“租借”給團中最英勇的聖騎士使用。

    傳說，“碎鬼”乃鬼族之天敵，有曰道“碎鬼至，鬼必亡”，表明了“碎鬼”是鬼族的剋星。可是，拿過該劍的聖騎士都否認了這一點，也不知是有意隱瞞，還是百姓誇大其事。

    “碎鬼”對上一個主人，正是北國龍，但他在退伍前就歸還該劍，但不知怎地，如今北國龍手上竟然又有一把一模一樣的“碎鬼”，箇中之奇，相信只有他自己清楚。此時他一面凝重，沉吟不語，輕撫著“碎鬼”的劍鞘，緬懷不已。

    “碎鬼”尚未出鞘，小屋之中已是一陣攝人的寒氣，連獨眼都不禁緊張起來，凝神靜氣。

    北國龍嘆了一口氣，萬般不捨地將“碎鬼”放在桌上，語重心長道：“少爺，此劍跟我幾十年了，頗具靈性，你就帶上它吧。”

    洛圖雖然不清楚“碎鬼”的來龍去脈，但見北國龍這等表情，也猜出此劍對他極其重要，忙搖頭道：“這劍對你應該很重要吧，我不能要。而且，我又沒學過使劍，給了我也沒有用。”

    北國龍好像早預料洛圖會這麼說，笑道：“就算少爺你不懂使劍，但這劍一樣能幫到你。它是鬼族的天敵，尋常妖人一見了它就要跑，可保你平安。”說罷，又抱起了“碎鬼”，硬是塞到洛圖的雙手。

    洛圖接住“碎鬼”的時候，竟覺得它輕如無物，半點沉重的感覺都沒有，即時心想這天上神器，北國龍到底是從那弄來的，訝道：“你不是偷回來的吧。”

    北國龍不好意思地笑道：“偷龍轉鳳而已，當年我退伍前，把心一橫，找人鑄了把跟“碎鬼”外形差不多的劍交回去。幸好，上代拿過劍的聖騎士已經死去，除了我之外就沒人懂得分辨它的真假，嘿嘿，算是矇混了過去。”

    洛圖擺了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細心瞧住“碎鬼”，竟覺得視線一陣顫動，劍身慢慢扭曲，深深迷了下去，久久不能說話。

    北國龍突然大喝：“少爺！”

    洛圖一震，回神過來，倒吸一口涼氣，驚道：“我剛纔好像被劍迷住了。”

    北國龍嚴肅道：“少爺，這劍雖是可趕鬼的神物，但亦是天下至邪之物，你剛與它接觸，又心神恍惚，很容易就會給它迷住一世不醒的。這一段時間，你最好別多看它了，待你熟悉之後，想怎樣都行。”

    洛圖怔怔地點頭，道：“我明白了，我就揹着它，能不用就不用吧。”

    北國龍又是一嘆，道：“少爺，一切小心。”

    洛圖重重點頭，無限感激，盡在不言中。

    “既然你是從皇宮。”北國龍本想說“逃”，但望了望獨眼，即抹去該字，只道：“出來的，那國王陛下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派人來接你回去？”

    洛圖淡淡笑道：“三公主既然說給我三天時間，那她一定是有辦法拖延住國王陛下的。不過，我也不想等三天這麼久了，今晚便想走。”

    北國龍思忖了幾秒，道：“城橋已閉，恐怕少爺走不了吧。”

    洛圖冷笑，瞧著獨眼，道：“你有辦法吧？”

    獨眼輕輕地笑了笑，雖神情仍是冷酷，但卻有那麼一點點的柔情，看得洛圖也呆了呆。

    烏迪城，南面郊野。

    夜色更深，四野一片寂靜，漆黑的森林深處，不時傳來了野狗的嚎叫。

    見洛圖去意已決，北國龍也沒有再三阻撓，用黑布包住了“碎鬼”給洛圖拿走，然後彼此告別一番，也就真的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小屋。只是，在洛圖走了十多步的時候，北國龍又低聲說了一句：“還是不行。”可是，卻沒有再一步行動。

    洛圖本就是壞小子，和獨眼湊在一起，更是臭味相投，二人看見了隔壁伯樂先生馬舍中養了兩匹又高又肥的馬兒，都是鬼鬼祟祟的一笑，多謝也沒說一句，就悄悄騎走。在這方面，他們倒是很合得來。

    馬兒一黑一白，頗是相襯，伯樂先生又打理得宜，毛色亮麗，跑起來雖不算快，但卻雄渾有力，好像就算跑一千里也不會累似的。他們奔至南郊那一大片樹海之中，這裏樹影幢幢，抬頭一看，月亮的微光都被樹葉遮蔽，洛圖心想真是失策，居然忘了帶火把！？

    林子黑暗，無法騎馬，二人只好下馬徒步，剛落地，彼此也看不清楚對方在那裏，忽地，洛圖感到嘴巴撞上了什麼，溼溼軟軟，味香如蘭。

    “啊！”

    忽而獨眼驚叫一聲，將洛圖推倒地上，無情地向他踢上一腿，正中左頰。

    洛圖痛得叫苦連天，摸著臉面，罵道：“你做什麼踢我！”

    黑暗中，洛圖看不見獨眼的樣子，只是等了很久，才聽得她冷道：“我......我以為有野狗。”

    洛圖心想真是無辜透頂，站了起來，道：“我回去拿火把。”

    獨眼淡淡道：“不用了。”說罷臉龐右眼位置，突然亮起了一個圓形的球體，光如螢火蟲，綠芒四射。

    洛圖嚇了一跳，退後一步，道：“這是什麼？”

    獨眼道：“不關你的事，摸著馬臀，跟我走吧。”

    洛圖皺了皺眉，尚在猶豫，卻聽見獨眼又冷喝一聲，不敢多想，右手摸著馬屁股，便盲目地往前走。

    風一吹，頭頂的樹葉輕輕擺動，摩娑之聲四起。

    寂靜中，只有摩娑聲，馬蹄聲，和呼吸聲，讓人都不想說話。

    果真是無聲勝有聲。

    很久，久得連洛圖都不知道有多久。

    獨眼忽然停了下來，回頭過來，用那一隻綠色的圓球盯住洛圖，道：“這森林沒有城牆，不過有護城河，你懂不懂游水？”

    洛圖嘿嘿笑著，說笑道：“我不懂，你揹我吧。”

    獨眼是那種不解風情的人，那裏肯跟他說笑，冷道：“那你就做水鬼吧。”

    洛圖伸了伸舌頭，道：“你真是沒趣。”

    長風沿河拂至，二人衣衫獵獵。

    月光下，河畔間，青草上，二人二馬，都怔怔說不出話。

    美景醉人，月淡淡的銀光灑在他們的臉上，這時視野已清，獨眼亦收起了綠芒。

    風吹起了獨眼的短髮，洛圖在背後看去，竟覺得她有種說不出的美。

    如果女人也可以像魔法般分為四系，那麼露絲便是雪，祖兒便是火，三公主便是雷，而獨眼，便是風。

    一道冷酷的清風。

    闊二十尺的河中，水面微波盪漾，將月亮的倒影都映得變了形狀，迷離動人。

    獨眼撥弄一下頭髮，道：“游過去吧。”

    洛圖道：“騎馬過去行不行？”

    獨眼頭也不回，道：“河水很深，馬不能載人遊的。”

    洛圖點頭，脫去上衣和碎鬼，放在馬背上，向前走了幾步，做著熱身運動。

    獨眼看見了他背上的刺青，甚覺奇怪，道：“你這刺青倒特別。”

    洛圖苦澀地乾笑一聲，迴避了她的問題，只道：“你也脫衣服吧。”

    獨眼終究是女兒家，被洛圖這般輕薄，也忍不住臉色一變，冷哼：“不用你管。”

    洛圖聳聳肩，心裏卻暗暗偷笑，回到他那匹黑馬旁邊，拍了拍牠粗壯的頸子，柔言道：“馬兒，給點靈性，自己游過去吧。”那黑馬前蹄亂舞，長嘶一聲，彷彿真明白洛圖的說話。洛圖見此，也點了點頭，深深吸一口氣，一聲清脆的“噗通”聲，已是跳進河裏。

    獨眼見洛圖青蛙般越遊越遠，很是起勁，也放下了心，幽幽一笑，隨著跳進湖。

    洛圖游到了對岸，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沒多久，獨眼和兩匹馬兒也隨後趕到。洛圖見獨眼的黑色短衣此時已是溼透。怎麼說自己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好男兒，如此隱隱若若看見美麗的女人，那能不多看兩眼。

    獨眼雙手正在撥走頭髮上的水，瞧著洛圖一臉不安好心的色樣，問道：“你看什麼。”

    “沒......沒什麼。”洛圖走了上去，從馬背拿回自己的東西，獨眼也沒追問下去，擰了擰衣角的水，道：“現在不過是離開了烏迪城，要到鬼國最少還要七個月。”